第 106 章 少年游(三)(2 / 2)

大师兄说过 thymes 3046 字 2023-09-15

谢真本想回嘴,但是想想当时他确是有点心虚,顿时接不上话。片刻后,他又道:“那不是你的幻境么,他不归你管的?”

小谢出现的时机,明显让长明也吃了一惊,并不在他预料之中。长明被这么一问,也答不出话,良久才道:“或许在我看来,他就是这么个谁也摁不住的人。”

谢真:“我当年有那么能惹事?”

长明这时已恢复了神色,握着谢真肩头把他转了半圈,从后面轻推他往前走,一边道:“正事要紧,看看我们走对地方了没。”

谢真就被他一路推出了小巷。街上出乎意料地十分繁华,他们两个无论怎么看都相当显眼的人站到街边,来往行路人竟没有半个朝这边看上一看,就像对他们的到来毫无所觉。

目之所至,街上行人衣着发饰,乃至两旁鳞次栉比的房屋,全都与他们平日所见大相径庭。与其说是异域风物,倒不如说……像是来自另一个时代。

*

谢真环视一周,大感稀奇。他不说遍历天下,去过的地方也着实不少,却说不出这究竟是哪里。

街上行人摩肩接踵,这绝非藏于山野之间的妖族村落,也不可能是哪个隐世仙门的居所。只有人世间的城池,才有这样多往来的凡人,这样蓬勃喧嚣的烟火气。

以他们不久前经过的逢水城为例,当地房屋飞檐多为鳞形,竖直收窄,这也是中原最常见的样式。而他们眼前的长街上,青与枯叶色的屋檐大多深而平,如流云曲卷,形制殊为柔美。

单一座屋子这样或许只是修得别出心裁,可放眼望去,处处大同小异,就格外叫人疑惑了。

谢真转头道:“这就是棺中那兄弟的幻境么……长明?”

他一回头没看到人,发现长明已经信步走到了街边。

那里树荫下有个华服的年轻男子,眼睛微微发肿,下面浮着一层青黑,看着就是没睡好的样子。不远处就是个茶摊,他好像有些嫌弃不肯坐下,只站在一边,摇着手里的折扇。

看他那一脸气血两虚的惫懒相,谢真不由得想,同样也是扇子不离手的小霍,看起来其实也不是那么像个真正的纨绔子弟——就他那神采奕奕的模样,寻常练武人怕是都没有他那股精气神。

长明看他一眼,伸手把他的折扇给抽走了。

手中乍空,那人却没有什么动作,仍用那已经空空如也的手缓缓作摇扇状。

谢真:“……”

面对这仿佛中了妖术的奇景,他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再过了一会,这年轻人才放下手,好似忘了折扇这回事,不过手指的姿势依然有些不大正常。

他顿时明白了长明为何要做此试探。这处幻境与他之前遇到的不同,他们在其中大概只能当个看客。

长明随手用折扇在他肩上一敲,一股无形巨力当头压下,登时就把这倒霉家伙拍得两腿一软,坐在地上。随即,也正如谢真所料,他很快重新站起,连衣服也没有拍打拍打,就浑然无事地继续站在那里了。

见状,长明也不再费工夫,把折扇扔在一边,对谢真道:“看来棺中这位的幻境里,没有什么铺天盖地的蜘蛛。”

谢真:“幸好没有,不然能看不能打,烦也烦死了……现在我倒是担心,那人就算站在我们面前,我们也未必认得出来。”

眼前这市井繁华之象,显然是不会有什么怪人生啖蜘蛛之类的情形出现,照常理推测,想必是那怪人生前的世间。

既然是生前,那么既不会穿着什么殓衣,也不会顶着一张皮包骨头的枯干面容,这么一想,好像也不剩下什么能拿来辨识他的东西了。

长明沉吟片刻,正要开口,忽地一道人影飞来,像只麻袋般咚地一下落在了他们脚边。

即使以麻袋而言,这也算是个相当沉重的麻袋。摔在地上这人,年纪与茶摊边的公子相仿,身躯差不多得比他宽个三圈,把裹着他的绫罗绸缎也撑得臃肿起来。要把这么个人隔空扔起来,没点功夫还真办不到。

“韦兄!”没了折扇的折扇公子大惊,“我说你怎么迟迟不到……你与谁打架去了?!”

他连忙上前搀扶,地上的“韦兄”则哼哼唧唧,一副说不出话的样子。他定睛一看,发现对方双颊肿起,两个青紫巴掌形一左一右印在两边,那叫一个轮廓分明。

“这……是谁对你下此毒手!”折扇公子好不容易把人从地上扶起,不过这个韦兄似乎被扔过来的时候腿也受了伤,怎么也站不起来。想把这位大兄弟强行扛起来实在有点困难,也只好让他半坐在地,情形十分狼狈。

折扇公子气喘吁吁,骂道:“等我知道谁干的,要他好瞧!都城之中,光天化日的,还有没有王法!”

在一边看热闹的谢真心道,原来这里是都城?

如此说来,他更加确信此处不是他去过的任何一座国都了。这时,他们眼前一暗,只见一骑白马在前方猛然扬蹄,稳稳地停在了街边。

马是良马,红辔银鞍,马上的少年目光如刀,冷冷地朝这边看过来。

他年不及弱冠,一身样式少见的劲装,半尺宽的腰带在胁下缠了几圈勒紧作护腰,上面银白的桂花织绣灿然生光。

一见这年岁比他们还要小上一些的少年,那折扇公子登时收声,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不安。

少年瞥了一眼地上满脸开花的“韦兄”,轻蔑道:“有你的狐朋狗友照看倒好,省得我叫人给你抬回家去了。”

折扇公子脸上阵红阵白,早就把刚才“还有没有王法”的豪言壮语丢到了脑后。他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翟歆,你不要欺人太甚!”

闻言,谢真转头看向长明:“他姓翟,不会这么巧吧?”

逢水城翟氏,修筑成七绝井的墓室,传闻中的先祖……种种迹象连成一线,不由得他不作此想。

难不成,眼前之人就是翟氏先祖,墓室的主人?

哪怕中间隔了六百余年的漫长岁月,谢真也无法把这英姿飒爽的少年与石棺里那宛如活尸的半朽躯体联系起来。他显然不是修道中人,若真是如此,如芸芸众生般化为一抔黄土的结局,对他来说似乎都是一种解脱了。

“幻境之中,没什么巧不巧的。”长明意味深长道,“虽说把他烧了就能知道他是不是幻境中心,但此时不妨多看看,这段记忆中还有什么门道。”

谢真:“不要动不动就喊打喊烧啊……”

名叫翟歆的少年一夹马腹,他的坐骑顿时向前迈了几步,迫近地上那两个狼狈的年轻人。尽管这匹白马看着训练有素,迎面而来的压迫力还是让他们哆嗦了一下。

“你……你要怎样?”折扇公子白着脸说。

“我欺人太甚?”

翟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随即将视线移到掩着面的另一人脸上:“不如问问他,目中无人的究竟是谁?再叫我听到你对太子殿下不敬……”

他将手中马鞭凌空一挥,在空中打出一声啸响,鞭梢绷直,径自指到了“韦兄”的鼻子上。

姓韦的男子吓得大叫,接着发现身上并无痛楚,那本来就肿得不能瞧的脸上越发胀得紫中带红。

“就不只是抽你两巴掌这么简单了!”翟歆威胁地朝他们冷笑一声,一勒马头离开了。

惊魂未定的两人直到马蹄声远去,没入街上的喧杂之中,方才松了口气。折扇公子恨恨地啐了一口:“这小魔头,没人管教,倒是更嚣张跋扈了!说两句又怎么了,越是瘸子越怕人说短话……”

他口中骂骂咧咧,不远处“韦兄”的家丁也终于赶了上来,一拥而上看顾起自家少爷来。见这里已没什么可看的,谢真与长明对视一眼,两人一前一后飘上屋顶,去追翟歆的踪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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