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瘦削高挑的女子武夫平静说道:“有人决定你现在还不能死。”
“是那位雀阴吗?”左别云问。
“不,是苏衔玉的命令,”箫蔫低声说道,“就当作是为了她吧,将今日之事藏在心中,不要告诉任何人。”
苏衔玉并不是傀儡,事情似乎和自己想得不太一样,左别云有些艰难地想到,既然眼前的这位补天人似乎没有杀死自己的想法,她也干脆放开了问道:“不能说的原因是什么?衔玉打算复活白翡的事情是人人皆知的,还是说你与那位除秽二人此时见不得光?”
箫蔫犹豫了一下,像是在思索究竟要不要回答这个问题,最终她只是摇了摇头,向后退出一步,身形消散在了那浓雾之中,仅留下了一句话:“弃域,最后的局已经开始了。”
最后的局,谁的局?是那位雀阴的局吗?左别云刚想张口继续追问,却只见那瘦削身影消散在了浓雾之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仿佛从未来过。
左别云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
在那十位补天人中,她最不理解的便是这除秽与尸狗二人,她们与其说是补天人,不如说更像是那雀阴手底下的两条鹰犬,那雀阴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让她们如此忠心耿耿地追随于其后?有什么手段是足以收买补天人的?
最终,她也没想出来个所以然,只能深呼一口气,拄着剑鞘,艰难地从并不平坦的礁石之上站起。
她眺望向身前无边无际的黑潮,此时已经临近雪季,浓雾间透着些许碎末雪花,吸入肺中时仿佛那冷意渗透进了骨子里,使她骤然清醒了些许。
那位新的补天人之首,吞贼,此时会在做什么呢?
短暂眺望过后,她收回了视线,走向了那伫立着的高耸城墙。
……
陶钰抬眸,望向身后的茂密树林。
雨水密集,如棉如丝,淅淅沥沥地落在泥泞之中,呼吸间满是草植与雨水的清新气息,仿佛将空气放在水中洗过了一道般干净。
很好的天气,让她能够想起过去。
她收回视线,走进了身前的那顶孤零零的高阔石壁,从怀中取出了一张染血的手帕,小心翼翼地将那点滴猩红按在了那石壁表面勾勒出的沟壑之上。
随着那猩红触及石壁表面的瞬间,石壁发出了沉闷的响动,仿佛像是有什么机关被触发了,缓缓退开了一条仅一人通行的狭隘道路,其内没有火把油灯,漆黑深邃,看起来就像是通往阴曹地府等可怖之处的通道一般,迫不及待地想要吞噬掉什么。
那枚手帕上的猩红,是陶钰在齐朱,也就是重生后的齐苒身上所采取到的心头精血,也只有这样,她才能顶替着玉璃宗宗主齐苒的名头,进入到这座独属于那袭白衣所建立的地下监牢之中。
随着这段时间的相处,齐朱对她的信任极为深厚,已经近乎到了同吃同住的地步,她根本不需要去费心思编造什么理由借口,便能够轻而易举地拿到那对于修行人而言至关重要的心头精血。但也并非是所有人都能像齐朱这般顺利接纳她的上位,例如——那曾经隶属于齐苒的裁决所一脉。
在裁决所一脉中,无论是行事最为温和的暗兔,还是权力最大最亲近于齐苒的暗貂,都鲜明了表达了自己只倾向于齐苒以及齐苒血亲的立场,因此陶钰不得不放弃了那个让齐朱改名为陶朱当作自己的女儿隐藏起来的想法,在她的安排之下,齐朱出现在了万重山脉所有人的眼前,作为齐苒的亲生女儿身份,成为了玉璃宗少宗主,而陶钰则是作为她的师父,暂时替齐朱掌管着玉璃宗的大小事项。只有这样,那裁决所一脉才甘愿接受她的调控驱使。
——作为一位无亲无故,无子无女的修行人而言,陶钰与齐朱之间的亲密关系玉璃宗内人人皆知,倘若不是齐朱那与齐苒如出一辙的相同修阵天赋以及五官容貌,不少人甚至怀疑齐朱就是陶钰的亲生女儿。毕竟作为一位代理宗主而言,陶钰的所作所为坦荡得简直有些太过了,岂止是大公无私的地步,即便是一些万重山脉的阴谋论者,也着实从她身上挑不出来什么问题。
陶钰凝视着身前的狭隘道路,片刻后走入其中。
在她身前,一盏小巧火苗凭空泛起,犹如油灯般照明着身前的道路。
这条道路挖得极深,近乎抵达到了玉璃山的最深处,不知道走了多久后才终于抵达了道路的尽头,推开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开阔空间,地面上铺着一张诡谲而繁杂的阵法,像是由线条所构成的星夜,数不胜数的铁链从四面八方汇聚于其阵眼最中心处,每一根手腕粗细的铁链上都贴着大量的锁剑符——这显然是一座阵法,一座花费重金,只用来关押一个人,或者说是一个事物的庞大阵法。
这道阵法原本是属于那袭白衣的,陶钰不知道它的真正用途究竟是用来囚禁谁的,但是在齐苒死后,这座费尽心思打造而成的囚笼便属于了她的所有物,现如今,在阵眼处被囚禁着的,是一柄长剑。
那是一柄看起来并不起眼的木鞘长剑,光秃秃的,只有靠近剑柄处的剑鞘末端有着一个磨损颇多的夏字。
“长绝。”
陶钰沉默望着,轻声念出了这柄长剑的名字。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柄曾隶属于那位左诸烟的本命飞剑,更是意味着其中封禁着那位属于魂一胎光与剑意相关的权柄,但是当那位原先的主人,胎光左诸烟落入万丈高瀑,身死道消时,这柄飞剑本该随她一同逝去才对。倘若那位左诸烟没有身死,这柄飞剑也该是被她随手就能召回——可它现如今既没有消散,也没有半分动静,陶钰不得不考虑到了那最后,也是最为古怪的一种可能性,也许在那尸体坠入光阴长河中后,左诸烟并没有死,她还活着,只是出于某种原因,她被限制住了行动,受困于光阴长河之中。
陶钰凝视着那柄木鞘长剑,久久沉默。
她对于那袭青衣的情绪,其实很是复杂,还年少时她曾经将那青衣与齐苒一同视作为杀母仇人,是一定要报复的死敌,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她进入到了那座黄粱阵中,成为了那座城中城之主后,对那位青衣姑娘的恨意不知何时起也就烟消云散了——归根结底,时隔这么多年,她还是没想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该不该恨那青衣当初的袖手旁观,也没想明白自己该不该恨那青衣不让齐苒给自己一个痛快,这些问题对她而言太复杂了,也许只有仇恨才能让她稍稍心安些许。
片刻后,她慢慢走上前去,伸手握住了那冰凉的剑柄。
——片刻过后,她松开了手,一滴晶莹剔透的猩红血液顺着指尖,滑落在了地面之上。
在那木剑的剑柄之上,些许猩红丝线犹如细小的蛇一般,向着陶钰张牙舞爪,仿佛在示威警告。
她又一次被这柄长剑拒绝了。
“不必担心,”陶钰平静说道,“这只是一个尝试,我没有受伤。”
在远处阴影中,身着贴身黑甲的桥绿略微低下头,收起了那悄然出鞘几寸的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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