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勇气(1 / 1)

五六年前,宋岗村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村庄,村里有九十五户人家。

随着改革开放以来,城市化不断建设,去城里打工上学的越来越多,渐渐形成家家户户都在市区买房的风气。

“新农村”政策下放的那阵子,村子很是热闹一番,不管住城里、村里的都尽量放下手头的事,喜气洋洋把新房子的事给办好,等到儿女成家立业,自己也老了,还可以回来小住。

自五月份丧尸病毒,在全国范围内爆发蔓延以来,已堪堪过了三个月。

昔日青山碧水、蓝天白云的村庄不复存在,徒留下千疮百孔、臭气冲天的空壳。

邻里邻外间都是丧尸,成群结队的游走在大街小巷里,鼻子凑到门缝、窗户旁嗅个不停,以此来寻找活人独特的气味。

在202门户前,它们停留时间稍长,浑浊的眼珠一转,拖着残肢断臂就狂乱砸门。

每砸一下,不结实的小院门板就跟着颤抖,发出刺耳的“咯吱”“咯吱”声。

二楼卧室里。

乳白色的家具,橘色桔梗花图案的墙纸,足有一人高的台灯,白色蕾丝圆顶蚊帐,处处充满少女气息,床上却不见主人的踪影。

宋墨伏在地上,伸出纤细的双手紧紧抱住相框,身体极不自然地弓起,蜷缩成一团。

短短三天,宋墨就瘦了一大圈,本就偏瘦的她更加瘦骨嶙峋,这三天,除了昏迷醒来把爸妈安葬在后山哭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哭过。

痛到极致的感觉,就是哭都哭不出来。

痛苦化作实质,宛若刀卡在胸前,贯穿心口,连呼吸都会牵动伤处,让刀在心头磨出鲜血,痛不可遏。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绯色晚霞从天空中闭幕,月亮悄然升起,门外的丧尸捶打声也几乎消失,屋内屋外昏暗一片。

吃了吐,吐了吃,反复折腾,长期没有进食下,胃里变得酸胀难忍,浑身发软。

宋墨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瓷砖上,试图减轻痛苦,可这不仅不能缓解,在生理期同时到来之际,五脏肺腑感觉如移山填海般抽搐、恶心。

黑夜无边无际,漫长而绝望。

以前常听奶奶唠叨,人在濒临死亡时,是有征兆预感的。

她觉得,她离死亡的临界值不远了。

苦苦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在看见父母双双变成丧尸时而灰飞烟灭。父母亲人一个不在,这末世还有什么好留念的?

也许变成外面生啖食肉的丧尸,会更好过些。

浑浑噩噩想了一通后,宋墨扶着椅子挣扎爬了起来。

凭着记忆,她打开柜门,拉开最下面一层抽屉,从压着文件袋的底层取出一个方盒,里面装的是一把锋利水果刀。

她想,与其被丧尸咬死,还不如割腕自杀,这是她目前能想到死的比较体面的一种方式。

毕竟丧尸,实在太过恶心肮脏,臭气熏天,死后不大想成为那个样子。

宋墨握住刀柄,手指触碰刀刃,冰凉且带着一丝寒意。

她怔愣一会,慢慢调转方向,将刀尖慢慢朝向里,缓缓逼近自己的手腕。

到这个时候,宋墨满脑子里想得竟然不是自杀痛不痛?也不是宋父宋母,更不是末世丧尸。

而是鬼使神差想到了成波,想到了解扬、周医生如今身在何处?是否到达大兴市?活着还是……已经发生不幸了。

锋利的刀尖扎破皮肉,一丝殷红的血缓缓地从割裂的手腕处荡涌上来,源源不断地掉落在地板上,形成一条细细长长的线,妖娆肆意。

宋墨眉眼舒展开来,她的笑容在黑暗里灼灼生辉,明艳四方。

马上,就可以告别这个病态吃人的末世了。

当她盯着手腕看得痴迷时,门怦然一下,自外向里推开,吴新新端着粥举着蜡烛走了进来。

“墨姐,以前我家都是保姆做的饭,中午盐放多了,饭菜不好吃,你尝尝今晚的——”

密闭的房间里,血腥味若有若无的萦绕在空气中,猛嗅一下,只剩下浓重更浓重的鲜血味。

吴新新愣在原地,端碗的手颤抖不已,他难以置信,也从没预料过冷静的宋墨会如此不理智,会直接选择最愚蠢的一个办法。

——自杀。

妈的,这是疯了吧!

在这发什么神经!!!

记得他妈死在别墅时,当初宋墨是怎么善解人意,怎么安慰、引导他振作起来的。

现在轮到她自己了,怎么反倒一头雾水,扎进去死磕到底,逼自己走上绝路?

吴新新扔掉碗筷,慌忙夺过宋墨手中的水果刀。

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他气得口不择言,脱口而出:

“阿姨叔叔就算现在活着,也要被你给气死!!!”

说完,又急急忙忙跑到客厅,从茶几里翻出急救箱。

闹出这么大动静,隔壁屋里休息的魏一霸早出来了,二话不说,蹲着一起帮忙找纱布、棉签、碘伏止血。

吴新新一边帮她包扎,一边嘴里絮絮叨叨说着:

“这么不把命当命,这三个月以来,风餐露宿,食不果腹,无数次从死神手上逃过一劫,我们好不容易才到了这里……

墨姐,知道你心里压抑、愤怒、痛苦、不甘,我特别能感同身受,也知道你心里是怪自己回来太晚,但这并不是你的错!可不能去犯傻!

我相信,叔叔阿姨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见这个结果,你要挺住……

总而言之,还有我们这群朋友在,成哥、解扬说不定就在回来的路上了,你也不想,他们回来看见的是具尸体吧。”

“那样,成哥会宰了我的。”

最后一句,纯粹是他自言自语、胡说八道。

幸亏发现的及时,水果刀刺的也不深,裹好纱布后,宋墨稀里糊涂的被两人强制性塞进被窝休息。

连续几天,他俩轮流跟防贼看管犯人似的,寸步不离的守着宋墨。

终于,在回宋岗村第五天上午,宋墨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好了很多。

她也有些后悔、怀疑自己当时鬼迷心窍,干了些匪夷所思的蠢事。

生命只有一次。

所以,活着,是多么的美妙。

是多么的基本,作为物的一切权利都筑于这个基础之上。

思及此,她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而此刻,窗外朝阳正缓缓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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