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章 第十三章(1 / 2)

何处寻归途 惊尘针绝 6212 字 2023-09-24

宇宙4第十三章

在很穷的地方,人们会使用干草、泥巴与木头框架来造房子。这种房子没有地基,人们在泥土上生活,铺稻草做床,与家禽畜牧同眠。若是天要下雨,住在房里的人会比天上的云更早知道这个消息,他们的关节就是最准确的晴雨表。而到了干燥的时候,主妇做饭时必须无比小心,每一刻都得睁大被烟熏得通红流泪的眼睛,因为几个冒出灶台的火星就有可能烧毁她们的家。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种窝棚造起来与烧毁同样容易,建造它的工序不会比现代人支一个帐篷要复杂多少。

到了富裕一点的地方,人们就开始用木头造房子了,这种房子甚至可能会有地基和烟囱,房顶还有瓦片,墙壁也许还漆了不同的颜色。如果屋舍为新造,它甚至还会颇具几分姿色,就像不论面目如何,青春年少之人总归要比老朽美上几分。不过相应的,它依然比较脆弱。

再富裕一点的人,大概就是领主,可以建造庄园了。有的庄园环有坚固的栅栏,但有的庄园会有石头砌成的高大围墙,墙上设有如箭孔一类的城防设施,甚至可能还建有高/耸的警戒塔楼。一般情况下,庄园内的建筑多会采用石制,其建筑内容包括居所、谷仓、兽栏等等,有时还会有一些粗笨高大的避难所。庄园的军事意义通常会大于居住意义,不过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当一个人有了财产之后,最首要的便是考虑该如何将其守住,而在这个时候,能夺去他人财产与生命的力量,也着实是太多了一些。

庄园的终极进化版本就是城堡,通常情况下,只有大贵/族与国王才会住在城堡里。当庄园进化成城堡之后,该城堡大概可以理解为今时的大城市,贵/族甚至国王们建起高墙,将自己的财产保护在墙后。到了这个时候,普通老百/姓也可以随时享有城墙的保护,一座固若金汤的城堡能够给人以绝顶的安全感——至少在火/药大炮被用于攻城之前是这样。

在战火纷飞的中世纪欧洲,我们可以根据这些建筑推断出一个残酷的道理——当你有钱以后,你就必须好好地保护你的财产;而如果你想要将财产保护得很好,那你就必须变得更他/妈/的有钱。一切问题归根结底都是经济问题,这听起来很残酷,但没办法,事实如此。

按照这个标准来看,红水村无疑是算不得有钱的。作为一个比邻迷雾森林又久负盛名的工匠村,该村的屋舍多采用木质结构。木头无疑是一种表现优秀的建材,极具巧思的工匠们可以用木头将他们的居所建筑得美观大方、坚固耐用、遮阳避雨、冬暖夏凉……但作为木头,它天然的不具备防火这一义务。于是当烈焰燃尽,此处唯剩焦土。

此时已是午后,天/宇呈现出冷灰色,如一块巨大而阴沉的幕布,充满凛冽寒冷的冬意。风凄怆地吹拂,卷起灰烬,村口的老树上停了一排乌鸦,焚/毁的屋舍残躯与焦糊的牲/畜尸体瑟瑟发/抖,漆黑的田地则好似大地的疤痕。

“哦,真是惨烈。”河湾镇守备队长保罗嘟囔了一句。早先被派来探查此处的驱魔人迎了上来,他便问道:“这里有幸存者吗?”

“没有,这里只剩下尸体了。”名叫蒙克的驱魔人回答道,“大部分尸体都在前面。看起来他们躲进了庄园的避难所里,结果来袭的强盗在避难所外堆满稻草,把他们烧成了熏鸡。”

“这是强盗做的?”保罗问道。红水村之事的性质尚未界定,但他依然带了五十名守卫队员(顺便捎上了靳一梦),主要是为了收拾善后。先到的驱魔人或许会顺手帮他们略作收拾,但掩埋死者、修葺屋舍、整理田地这一类收拾残局的活计,显然并不能指望这些专责与异类打交道的家伙。

“对,这是你们的事务。”蒙克回答,“木头的房子都烧没了,但一些石头的房子还比较完好,我们搜/查过它们,发现值钱的东西全不见了。对于异类而言人类的财物毫无意义,这肯定是强盗做的,只不过是比较残/忍的强盗。”

不止残/忍,而且还很强大。靳一梦在心中说道。他策马行向河边,以他的目力,河边景致早已一览无余,而那并不是会使人愉快的景象。

有几人想要往红水河边逃跑,结果在距离河边尚远的地方被投矛射穿了头颅。这些投矛自后脑贯入,破颈而出,余势不衰,深/插/入土。那几具尸体悬挂在矛杆上,如数面僵硬沉重的旗帜,标记出属于亡者的凄凉国度。

靳一梦拔/出一把长矛,将尸体放到了地上。这长矛的矛杆是木质,矛头则是金属,入手颇为沉重。从重量和角度来看,投矛者肯定都骑着马。他在心中默算,往回找了四十余米,很快便在冻凝的土地上找到了许多马蹄印。

“这不像强盗做的。”靳一梦招呼其他人过来看,“他们的马蹄印比我留下的马蹄印深太多了,这得多出几十公斤的分量。他们穿着全/套铠甲,应该还带着□□这一类的重武/器。你们这儿的强盗都这么有钱吗?在我老家那块儿,只有穷鬼才会去当强盗。”

保罗倒抽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

“军/队。”

“我以为你要说是土耳其人。”保罗苦笑,“好吧,反正都差不多。”

“别什么黑锅都往土耳其人头上扣,几日骑程的区域内都没有战事。”

“那就……不是军/队?”保罗看起来有些糊涂。

靳一梦叹了口气,这一刻他是如此的想念热衷于解谜(炫耀)的李/明夜,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解释的人:“我的意思是,附近确实有一支武/装,但不是土耳其人。土耳其人的实际占领区域离这里有十万八千里,他们就算派人来劫掠,也不会搞一支重骑。”只有傻/子才会把重装骑兵派到老远的地方去打劫,就像没人会派装甲军去打游击一样。这特么根本就不叫打劫,这叫千里送外卖。

“那不就是强盗嘛。”蒙克发表意见,“现在骑马穿盔甲的强盗也不少,其中很多人以前还打过仗。在这个事情上,我得说一句——打猎的狗没法用来看家,战马不可能去犁田。人如果习惯了战场,就很难再指望这个人会老老实实地回家务农了。”

“也许吧。”靳一梦掂了掂手中的长矛,他很难说服自己相信一支强盗队伍会如此的装备精良、训练有素。骑马投矛不是像看上去那样容易的事情,至少绝对不是上过几次战场后落草为寇的平民能做到的(搁几个月前他自己也一样做不到),不过鉴于此时的时代背景,专/业人/士落草为寇似乎也是相当正常的事情。“这里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事发的时候,一支数量不少、来者不善的重骑队伍,在突然的情况下包围了村庄……”

“你怎么知道数量不少?”蒙克问道。

“用眼睛看出来的,我的眼睛告诉我这几个人都在往河边跑。你自己想想,在村里头有避难所和亲人的情况下,这些人为什么要往河边跑?正常人遇到这档子事儿都是赶紧逃去避难所吧!再不济也是顺着大路逃命,这是人的本能。很显然,其他方向和路上都有敌人,这些敌人进攻的节奏很快,这几个人没来得及跟其他人一起躲进避难所,就只能跳河了,所以我说这支队伍人数不少。”靳一梦绕着这几具尸体转悠了一圈,这些尸体身上有血迹和焦痕,足印的深度和步距都比正常人/大许多,足见死者绝非常人,当然,若是常人,应该也逃不到此处。但平民再悍武也是平民,在职业军人面前,悍武的平民与软弱的平民只不过是山羊与绵羊的差别。“其他尸体呢?”他问道。

“都在避难所里,跟我来。”蒙克用异样的目光打量靳一梦一眼,转身走到前面引路。

“‘用眼睛看出来的’?”保罗跟在靳一梦身后小声嘀咕。

“这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我只不过是见过太多战场罢了。”靳一梦回道。他见过太多战火肆虐后的破财村落,甚至亲手炮制了不少,于是一切才能清晰如在眼前。诚如他本人所说,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当然他也并不厌恶,只是对此已经麻木了而已。

避难所是间石屋,其造型犹如一只扎扎实实、凹凸不平的石制大馒头。临近此处,空气中隔夜的焦臭愈发明显,这是蛋白质被烧焦的气味,来自于火炬、脂肪燃料或是人/体。周边干渣渣的漆黑草杆犹如一层层厚重粘沉的地毯,避难所大门洞/开,一扇尚称得上完好,另一扇却只余下晃悠颤巍的半截,这无情的地毯便向内延伸了进去,像是专为死神铺设的道路。

门内则是地狱。众所周知,死尸是不好看的,烧焦的死尸则更加丑陋,甚至看不出曾经是人。它们皱缩成诡谲嶙峋的形状,如同怪诞老树,又似虬结荆棘,一团团重重叠叠、挨挨挤挤地堆在墙角,仿佛这样就能躲避死亡。墙壁与屋顶皆是一片烟熏火燎的漆黑,呈现出浓/密而诡异的形态,犹如魔鬼的恐怖俯视。

这里有一种阴森而极端引人不适的氛围。有人哇的一声吐了出来,保罗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靳一梦倒是神色如常,他大略扫过一眼:“这个村子原本有多少人?”

“大约一百多户吧。”保罗回忆了一下。

“大约?户?”

靳一梦并没有加重语气,但保罗莫名地感到些许压力,遂争辩道:“我真的不清楚,这并不干/我的事。老天,这儿是一个公/社!他们自己管自己,甚至有自己的磨坊、教/堂和法/律。伯爵大人也不怎么管他们,反正他们都会尽好自己该尽的义务,这样就成了。没人会告诉我哪家的女人在什么时候下了几个崽子。”

靳一梦并不知道什么是公/社,不过他一联想到欧美国/家的政体,也大概明白了保罗的意思,于是便没有继续追问。他俯身下去翻检尸体,似乎并不介意那些尸体凄厉的惨状,但说句老实话,他的行为是极度不合时宜的,要知道这并不是一个流行尸检的年代。不过鉴于他与法尔卡斯兄弟俩的交情,其他人只是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他,并未立刻出言制止。

然而,当他用小刀割开一具尸体的咽喉之时,蒙克与保罗终于忍受不住了。蒙克出言让他停止这亵/渎死者、侮辱尸体的行为,保罗则劝告他让这些可怜人入土为安。

“他们如果有/意见,尽管让他们自己来找我提。”靳一梦手指轻捷如翼,几乎如飞翔一般在尸体之间穿行,指间挟着的作战刀色泽如银,划出炫目的轨迹。他心不在焉地说道:“但我觉得他们更想知道,自己好端端的活着究竟是碍着谁了,怎么突然就……嗯,大祸临头了呢?”他低头看了一眼,“这人的上呼吸道里非常干净,他是死后或是昏迷时被丢进来烧的。”

“这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蒙克不耐烦地说道。焚烧尸体并不是什么特别罕见的事情,这不仅能有效的杜绝疫病,亦是战争中常见的威慑手段。而且话说回来了,上呼吸道是什么玩意儿?

“我得先看看别的。不用担心这些尸体,如果他们觉得痛,会自己喊的……嗯?”靳一梦忽然眯起眼,伸手往那一团焦黑中掏了掏,他再摊开手时,掌心有一小块金属。这金属略有些融化的迹象,看起来似乎是□□的箭头,却黑乎乎的像块碳,这是火焰与人/体污染后的颜色。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低头翻了翻,摸出一枚形状完好的铁质钥匙。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靳一梦心想。他思考片刻,还是将箭头抛向保罗:“这应该是银箭头,纯度还不错。”他长出一口气站了起来,将脏兮兮的鹿皮手套随手扯掉。如果在这里的人是李/明夜,那她非得让死人再度开口说话不可,但靳一梦只要掌握了关键便不会再刨根问底。“有多少人知道这个村子里全都是狼人,又有钱到能够给□□安上银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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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靳一梦看来,红水村被屠灭之事,虽然相当的顺理成章,但在细节处略有些诡异。

先说村口那三具被投矛爆头的村/民吧——隔着将近五十米远,一颗人头不过芝麻大,还他/妈是移动目标,投矛手是找不痛快吗非要爆头?靳一梦喜欢爆头是因为他对此有所偏好(而且由于他大部分射击都是在李/明夜面前完成的,所以也有刻意炫技的因素),但实际上作为一名枪/手他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远程攻击者会攻击目标更大的躯干/部位,即使是枪法未必逊色于他的JS也不例外。这是一种本能,来源于他们对射击精准度的天然追求。正所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任何射击最首要的是能打中人,然后才能论失能与致/死,打不中人再牛逼的枪弹也就是个屁。

——除非投矛手明确地知道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且有充裕实力支撑其一击必中的自信。

银质武/器确实能对狼人起到很大的克制/作用,但那作用仅限于破防、毒性持续伤害与克制其自愈能力,它可以将一名强悍的不死者变作软弱的凡人,却不能立竿见影地致其死命。在本宇宙规则之下,狼人只有一处致命弱点,就是头颅。

靳一梦在听闻红水村之祸后就猜测此事应该是血族所为,村口的景象与那个从死人/体/内找到的银箭头验证了他的猜测,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使他更加疑惑了。

确实,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吸血鬼,而且其动机也非常好理解——吸血鬼猎杀狼人难道需要理由吗?他们几百年来都是这么干的。只不过在驱魔人协会已然插手的情况下,他们又何必冒着身份曝光的风险跑来越俎代庖啊?

但靳一梦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也不是啥大事儿,世事本就是一笔糊涂账,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事儿多了去了。说不定是纳吉伯爵为了制止狼灾在自己领地内蔓延,就跑去找他的血族朋友唠了一嘴,于是对方便拔刀相助。专/业的事情就该交给专/业人/士来做,这单活儿干得简直圆/满,要是没有他靳一梦,就连黑锅都是由强盗来背。

但这并不符合他的利益,这也是他选择将箭头当着蒙克的面抛给保罗的原因。此时的局势错综复杂得令人头痛,其主要原因就是入局者明暗难测、其势力千丝万缕、利益又纠缠不清,使人即使一个普通的举手投足,也感到顾虑重重、阻碍无数。如果他改变不了后两者,至少得想法子解决第一项,将一张暗牌翻到明面。这也许不会对他的切实利益产生什么影响,但至少能让他少头痛一点。

更何况,如果他所猜测得没错,血族与狼族势必要有一战,各种蛛丝马迹都确凿无误地表明了这一点。但这一场能给角斗/士带来大量红利的战争,究竟会在什么时候爆发?这恐怕只有天上的诸神才能知道。

作为不死种/族,双方都有天长地久可供浪费,若是血族继续藏于暗处,大可以再耗个一百年来卧薪尝胆,但角斗/士却没有这么长久的时间。比较幸/运的是,在这一方面,所有角斗/士都拥有统/一的立场。

靳一梦已经与一支狼族团队达成了协议——值得一提的是,这支团队并非冷泉英子所投奔的那支在狼族角斗/士内部占据领/袖地位的团队,所以他联/系上他们还颇费了一些周折,但双方一旦建立了联/系,那么达成协议就是非常简单的事情了。同类可以是最可怕的敌人,亦可以是最合拍的朋友。靳一梦许诺给出/血族的确凿踪迹与其勾结邻国人类贵/族的证据,助对方在狼族势力中平步青云,换取他们以狼族身份助他击杀三河伯爵纳吉·克雷文。

——从这个协议也可以看出来,靳一梦显然在谋划一些阴/谋诡/计。要知道此人平时虽然不大爱操心动脑,但他毕竟是一个一拍脑袋就能想出该如何单人伏击整个半兽人部落的家伙,而他在吹了整夜寒风之后,闲极无聊之下,心情不好之时,究竟能想出一些什么样的阴/谋诡/计……说句老实话,这真是一个相当令人不安的问题。

既然已确认红水村之事乃是某势力针对狼族所为,如今狼族已灭,此处已然安全,保罗便留下二十名守备队员来处理后事,其他人则打道回府。回程路上,蒙克与保罗针对那枚箭头进行了长时间的讨论交流,靳一梦则是再度恢复了沉默,只安静倾听。他本就不是一个喜爱与陌生人聊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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