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9章 提议(1 / 2)

几根老柴烧断,篝火猛然塌下去,明亮的熊焰渐渐转为暗红的余烬。

启明星当空,天就快亮了,大家都有些倦意。

江连横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冲李正一抬下颌,问:“走走?”

李正点点头,吩咐手下各自散去,又排了“水香”放哨,携了枪,这才跟江连横并肩朝山谷方向走去。

两人漫无目的,信步而行,不多时便远离了人群。

“最近在哪安根呢?”江连横边走边问。

“宽城子东南那片地界儿。”李正低声说,“本来挺好的,在一座小县城里安根,这不最近官府出兵剿匪,大伙儿没辙,就又躲山沟里去了。”

“你现在手底下有多少人,单搓和吃溜达的都算上?”

“两千多人,不到三千。”

“嗬,那可真不算少,你都够当团长了!”江连横又问,“今儿晚上带来的人,都是信得过的弟兄?”

李正没有明说,却笑着打趣道:“咋的,终于想明白了,打算跟我来山上混?”

江连横笑而不语。

无语也是回答。他没有任何理由抛家弃业,落草为寇,起码目前还没有。

如此又往前走了几步,江连横忽然感慨:“山上和山下可没法比,两三千人的绺子,立柜六年还没被官府清剿,这可不容易。”

“怕啥?”李正话里隐隐带着奚落,“不是有江老板帮衬着么!”

江连横虽然没有否认,但却无意贪天功为己有。

事实上这几年来,李正找他告帮的次数极其有限,几乎没有,有也只是枪火买卖,根本谈不上什么帮衬。

江连横没把李正当外人,想了想,忽然停下脚步,回望远处的胡匪,却问:“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以后?”李正有些不解,“你是说,等抓到了老莽以后?”

“是也不是,我是想问,你真就打算一直在线上当个‘横把儿’?”

“这话说的,我十几岁就上山劫道了,不干这行,还能干啥?”

江连横摇了摇头:“前段时间,我跟人拜了个把子,我大哥叫张效坤,就是新上任的绥宁镇守使。”

李正一愕,继而省悟过来,把手中的金钩儿步枪杵在地上,嗤笑着问:“老江,听这意思,你是打算请我吃顿官粮啊!”

江连横也不讳言,直接了当地说:“张将军最近正在招兵买马,急用人手,刘快腿那些人你也看见了,都受了诏安,当上了官兵。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可以随时跟我说,我保举你,两三千人的山头,怎么说也能让你当个团长。”

“不!”

李正的回答异常干脆,哪怕一个字都不愿多说。

这可是个升官发财的绝佳契机,多少人求之不得,想都不想就当场回绝了,江连横难免有点闹不明白。

“李正,你不再好好想想了?当胡匪不是长久之计,结局无外乎三种情况——”

“降,死,隐!”李正打断道,“这不用你告诉我,我在山上混的年头比你多,也比你更了解。”

“知道你还不愿意受诏安?”江连横说,“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关外三省都姓张,你有了身份,才能站住脚。”

李正依然摇头,略显固执道:“心似平原跑马,易放难收!我野惯了,自在惯了,当不了兵,也受不了那份拘束。”

“张将军带兵没那么严,你有机会见到他本人,就全明白了。”

“再怎么不严,他也是将军呐,我在山上说一不二,何必非得去给别人当孙子?”

江连横了解李正的脾气,于是便换了个提议:“你要是想自己说了算的话,我也可以帮你运作运作,当个山林护卫队、地方治安队之类的差事,以后该干啥干啥,只要不过分,挂上了张家这面旗,每月还能得份粮饷。”

“老江,你别再劝了!”

李正终于有些不耐烦,忽然正色道:“我小时候发过毒誓,绝不给朝廷当牛做马,或死或隐,那都是我的命,就是没有投降这一条!”

小时候发过毒誓?

江连横不理解这份执念,他曾听过不少半大的孩子发愿,以后要当英雄、要当将军、要当状元,还真没听过有人从小发誓不给朝廷效力的,再说民国已经十年,哪里还有什么朝廷?

李正抬眼望了望远处的匪帮,似乎有点不放心,便说:“老江,你要是还拿我当个哥们儿,你刚才这几句话,就别跟我那帮弟兄说。”

挖墙脚是江湖大忌。

“阎王李”这匪号是李正的多年心血,来之不易,江连横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所以才把他带到背人的地方单聊。

“行吧,强扭的瓜不甜,反正我这话是给你带到了,愿不愿意在你,要是哪天变卦了,我刚才这番话也还算数,你随时来找我。”

言尽于此,江连横无甚可说,抹身就要往回走,不料刚走出几步,李正却又突然在身后把他叫住。

“老江,你也一样。”

“什么?”江连横没听懂。

李正笑着说:“我刚才的话,也始终都算数,你要是哪天变卦了,也可以随时上山来找我。”

江连横停下来,愣了一会儿,终于笑道:“我要是有变卦那天,恐怕关外的世道就要先变天了。”

“那谁知道呢?”李正拖着步枪走过去,“反正我还是相信自己的眼力,你就不应该在城里混,屈才了,你瞅瞅你现在,把自己憋成什么样了,都快不像你了。”

“那我应该是什么样儿?”

“当年在奉天北塔法轮寺,一刀砍了白国屏的脑袋,灭白家满门,眼皮都不眨一下的时候,那个才是你自己。”

“太粗鲁了,我现在讲究斯文,出门都不敢大声说话。”

“哈哈哈哈,你就装吧,别把自己魂儿都装丢了。”

两人一路笑着朝匪帮走去,走到暗红色的光影里,不觉间又走进了双筒望远镜的视界之中……

联庄会碉楼上,沈老爷立在走廊窗边,缓缓放下手中的双筒望远镜,满眼困惑,自顾自地嘟囔道:“这……这算怎么回事儿呀!”

“老爷——”

走廊里的老弱妇孺巴巴地望向这位老乡绅,疑虑中透着一丝不安:“人都已经交出去了,那帮胡子怎么还没撤呀,不是反悔了吧?”

胡匪就屯扎在联庄会不远处,几处篝火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虽说碉楼没有受到攻击,但只要胡匪还在,父老乡亲全都不敢阖眼。

“不要慌,不要怕,咱这碉楼不是还好好的么!”

沈老爷嘴上安慰着众人,实际心里却比谁都慌。

老爷子上了年岁以后,就不大管事了,很少再去县城,对时局的变化,也只能依赖幺儿的转述,见地自然不比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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