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臂残,花灯糊不完。”
这三句话够损,却道尽了院中二十余勋官的惨相。
屠千里面上怒气翻涌:“达狗子,信不信耶耶揍你!”
娃儿们做着鬼脸跳下墙头跑开,一阵鸡飞狗跳。
院中,一名独臂汉子笑了一声:“郎中何苦与娃儿一般见识?我们拼死拼活,不就是让娃儿们活得自在么?”
屠千里绷着脸不说话,却已拿定了主意,待转身,一定让里正严厉训斥这几家汉子婆娘。
这几家的娃儿若吃不到竹笋炒肉,一定是本官失职!
为国征战的勇士,便是本官尚且得尊重,况乎尔等草民?
为此,屠千里不惮在父老面前耍一把官威!
独臂汉子看到范铮,微微惊讶:“来的是哪位官人?恕我等残缺之躯,无法全礼了。”
范铮颔首:“本官雍州别驾范铮,诸位无须多礼。且听屠郎中说,诸位身体受损,无法从事繁重事务,糊花灯也难维持生计。”
“雍州衙门虽不大,养几位勇士还是能做到的。”
独臂汉子举起单手:“残余之人,谢过上官好意。只是,怎忍官府钱粮,供我等无用之人?”
准确地说,他们的日子只是难过,还不至于无法维持生计。
自身的永业田与军功兑换的永业田,佃给他人耕作,虽收益少许多,却好过没有。
聚到三兆村,是因为花灯这种轻便活,他们多少能将就弄一些。
至于其他的,他们也死心了,你总不能指着跛子跟人比跳舞吧?
就他们的身体状况,范铮原先让他们混个陵户的想法就完全落空了。
陵户的活计可以轻松,必要的走动与简单的劳作还是得有,他们必无法胜任。
一些过于带怜悯性质的帮助,他们又不肯接受,说是心头有愧,再怎生残缺也比那些战死的袍泽强。
说白了,心头有傲气,身上有傲骨。
范铮坐在咯吱乱响的椅子上,目光扫着那些制作得不怎么精良的花灯。
民间故事、上古传说、道佛典故都有……
道佛典故!
“你们能制所有的道佛故事花灯?”范铮问了一句。
——
十一月二日,小雪。
长安的冬天,下雪会冷一些,化雪则更冷。
即便是这天气,各色人等还是得打起精神,该做的事还得做。
各观、寺依旧大开山门,观主、寺主顶风冒雪向长安县光德坊走去。
大兴善寺主悟崐面上宝相庄严,心里却早就开骂。
雍州就会折腾方外人,这下雪天,不知道光头会冷啊!
就是毗卢帽也无法尽数挡去寒意啊!
不那何,雍州功曹就死死卡着方外的命脉,敢不给颜面,并光寺觉乌、崇义寺海光现身说法你信不信?
悟崐心头,对雍州是抗拒的,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
前面那些该永坠阿鼻泥犁的,为什么会将范铮推向玄都观啊!
上一次,靠着摩诃般若,悟崐率大兴善寺避开了一劫,这一次是否能过,心头没底。
就当是佛祖割肉饲鹰了?
阿弥陀佛,佛祖割肉时,是否与贫僧心境类似?
一瞬间,悟崐面上竟满是慈悲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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