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唐军抵达大唐边境。
江夏郡王第一时间上奏折,写明了文成公主换新郎的前因后果,还附上了格萨尔给李世民这位亲家奉上的闪烁着土豪金光芒的礼单。
事实上,不知是出于对嘉察的愧疚,还是对扎拉这位侄子辈的长王子的疼爱,又或是对大唐这座山下强国的重视,格萨尔托江夏郡王献上了极为丰厚的礼物。
有金佛、玉佛、水晶佛、玛瑙佛各一座,各个真人大小,光耀逼人;最小也足有拳头大的宝石成色极好,光箱子就装了两大车;高原骏马二百匹,都是他那匹的天马的马子马孙,血统优良;还有两座优质铁矿的地图。
这副谢礼之丰厚,委实罕见。特别是在薛延陀这位赶着一堆牛羊就想向大唐公主下聘的憨直对照组的映衬下。
在奏折的结尾,江夏郡王讲述了大柳妃的事迹,向朝廷为她请封号。李世民的办事效率向来都是一等一的好,他的旨意竟然和一行人同时到达。这边一行人才护送着大大柳妃到了房州,那边房州刺史已经等在了城门外。
欢迎的鼓乐奏到一半,奔驰的黄门太监已经骑马杀到。李世民果然封了大柳妃一个陵国夫人的位置,并在房州赐下园林一座,丫鬟若干,供她养老。
这些赏赐,大柳妃一应泰然谢过,只在回到娘亲的坟茔前时,才露出了异样的深情。
房州刺史找来的识得柳家人的村正道:“老太太一直守着茶园,旁人劝她改嫁,要么过继个儿子,好给她养老。她都不肯,说自己是有相公有女儿的,他们到时候回来了,自个儿总不能让他们无处可去。”
“前年下雨,老太太回家的路上滑了一跤,就没了。村里人给办的丧事,柳家的茶园子现在是小的在管,账本就在这里,您过目。”那村正说着从怀里掏出账本,面上浮出复杂的神情,显然是害怕眼前这位衣锦还乡的贵妇要把这茶园给收回去。
大柳妃之母生前多得他照顾,死后停灵发丧、点穴安葬,又多得他出力。他对拿了老太太的茶园一事自觉问心无愧。可这陵国夫人毕竟是人家的亲女儿……
大柳妃似听非听,双眼只是紧盯着娘亲的墓碑。片刻后,她放下爹爹的灵牌,俯身跪下,用手拔去坟前漫没的蒿草。
村正的声音终于低了下去,他这才发觉,大柳妃根本没有跟他掰扯那茶园的心情。
温娇在旁道:“我观这坟茔气息平和,并无怨谲不平之气,令堂当是寿终正寝,高龄而逝,无苦无痛,是喜丧。”
村正差点要抬手擦汗。这位靖容真人的本事早就传遍了大江南北,据说不仅法术高明,那相地看人的本事也是非同凡响。还好他没干什么亏心事,不然被这位高人看出来,当着陵国夫人的面这么一说,他的小命还保得住吗?
大柳妃沉默着,手里不停地拔着草,拔完后,又要擦拭墓碑。丫鬟们看她的神色,都不敢出声打扰,只悄悄地在旁递上濡湿的手巾。
墓碑擦完,她又用手在墓旁挖出了两个小坑。温娇见状,想了想,吩咐道:“把骨灰坛放下,这里有我照应,你们都下去吧。”
丫鬟们如释重负,与村正退出十丈外。温娇让他们再走远一些,直到确认他们看不见此处动静,才放出了小柳妃与其子的魂魄。
小柳妃带着儿子恭恭敬敬地在坟前磕了头,起身,不胜眷恋地环视着四周的青山白云。半晌道:“礼赞普惠众生北极玄天上帝荡魔大天尊!”
她朝着武当山的方向一拜。
“礼赞伏魔天女。”
她向着温娇一拜。
她看了看故乡明媚的太阳,点点头,发出一缕释然而舒展的叹息:“我终于回来了。”
一声罢,她的身影变得轻盈而透明。微风抹过,再无痕迹。
小王子朝温娇笑了笑,目光温泽:“我去追阿妈了,多谢天女送我们最后一程。父王的寄魂物是霍尔国王城向西的第四座大雪山下的白角野牛,如果有一天他罪孽尽了,恳请天女给他一个解脱。”
说罢,也遁入轮回。
大柳妃将两只骨灰坛放入坑中,细细的沙砾从她指间流泻而下,掩埋了他们。
温娇折下了一根茶树枝,插在了墓前。
她那仅有一面之缘的师尊荡魔天尊当年修道之时,曾经折梅花为信,其后花枝长成了参天高树。她虽然没有师尊的法力,但一点灵气滋润之下,这根树枝来年一定会化作高树,郁郁芊芊,与这生前无缘团圆的一家人相伴。
小王子说谢她,其实又何须言谢?在书中,她殷温娇不过是又一个百花羞,又一个大小柳妃罢了。
拜祭了亡母,把亡父的灵牌、妹妹和外甥的骨灰坛与母亲合葬后,大柳妃即病了一场。
自她年轻时亲眼目睹爹爹被妖魔撕得粉碎时,便不曾断过噩梦。她夜夜在爹爹的灵牌前上香,求他保佑他那不知生死的妹妹。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心气一旦散去,四十年来的疲惫一齐涌上心头,几乎要将她压垮。
房州刺史急得直冒火星,人刚到了他之下就出了问题,万一死在了这里,岂不是在陛下面前落了个办事不周的考语?是以本地有名的大夫被他一茬一茬的往来送。
温娇却很是淡然,她知道,大柳妃只是多年夙愿一朝实现,心里漏出了一个巨大的恐空洞。这个洞只能她自己来填,温娇相信这位饱受风霜而从未被击垮的女子同样可以走出这一关。
果然,三日后,瘦了一大圈的大柳妃主动下了地。在饱餐一顿后,叫来村正,给了他一大笔钱,作为这些年照料柳母与柳家茶园的酬劳。
在等村正过来的空档,她甚至还亲手给屋里的盆花浇了水。这几日因为她的病,丫鬟们无心照料这些花草,蔫巴了不少。
在温娇问及她未来的打算时,大柳妃先是兀自有几分黯然:“我爹娘生前都想要把自家做成全房州最大的茶商……”她呆了一会儿,将手一挥,带着几分豪气,“不想那些了,真人你说,凭着我在岭国的地位,把这里的茶贩到岭国,格萨尔敢收我的税吗?”
温娇微笑:“我想,此事一敲定,房州所有的茶商都会蜂拥而至,投奔夫人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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