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朗，你怎么了？”儿子吐血，柳氏顾不上难受，赶忙过来，“张妈妈，你快点端热水来。”

顾家被抄，大部分下人都被遣散了，只剩下张妈妈和两个忠心点的丫鬟陪着柳氏。

可他们借住的是农家，再不是随时都能有热茶热汤的顾家老宅，张妈妈要去打热水，却被主家拦住。

“说好了，只是给你们住一晚上，要用水就用井水。我家可没有多余的木柴给你们生火，都落魄成这样了，也就我们好心收留你们一晚，不住就麻溜走人。”/apk/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张妈妈忍着气打了井水进屋，柳氏开口就是责备，“怎么没热水？”

“主人家不肯。”张妈妈一边帮着把床上擦干净，一边哽咽道。

“我给的银簪，够他们吃喝一个月不止，不过是要点热水都不肯，我找他们去！”柳氏刚往外走，就被张妈妈拉住。

“太太，你别去了，咱们明日就走了。”张妈妈说着，看到三爷的眼神似乎不一样了，拽了拽主子的衣袖，“太太，您看……”

顾清朗也顺势抬头，见他有了反应，柳氏激动得眼泪夺眶而出，“清朗，你认得我吗？”

“母亲。”顾清朗许久没说话，刚开口，嗓子粗又哑。

柳氏却是欣喜若狂，抱住儿子哭了起来，“我的儿啊，你可算是回来了，你是不知道啊，咱们顾家被陆家害惨了。”

听到陆家两个字，顾清朗瞬间皱紧眉头，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身处何处，脑中再次回想起那些事，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原先他以为自己做了个梦，可不会有梦那么真实。

他看到了前世的自己，也是皇上赐婚，新婚夜听从母亲的话，他没有与陆楚英圆房。

但前世的陆楚英，并不像这辈子那么刺头，而是小心翼翼地去西坞院给他送炖品，还有亲手做的香囊。

陆楚英的女红实在是差，他拿着鸳鸯香囊看了眼，就让青书收到柜子里。

后来陆楚英问他为何不用。

他说，“人各有所长，你就不用为难自己。”

“这样啊。”陆楚英低眸想了想，再抬头时，眼带星辰，亮晶晶地看着他，“那我擅长打拳，三爷要不要与我练练，我必定能让你有个好身体。”

当时的他皱了眉头，“胡闹，你是顾家妇，以后是要当顾家主母的人，怎能把武枪弄棒挂在嘴边？”

从那之后，他便没在秋桐苑看到刀剑那些。

陆楚英开始跟母亲学规矩，但母亲总会说陆楚英太笨，怎么教都学不会。

“她自幼长在西洲，性子是野了一点，但本性还是不错的，母亲不必心急，还来日方长。”他想着已经和陆楚英成亲，既然改变不了现实，就去改变陆楚英。

后来他一次回府迟了，看到陆楚英坐在假山上，以为陆楚英想不开，赶忙爬了上去，反而自己没站稳，好在陆楚英身手敏捷，拉住了他的手。

“三爷怎么样？有没有事？”

他面色尴尬，强装镇定地说了没事，“倒是你，大半夜不睡，跑这里来做什么？”

“我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很笨。”陆楚英的手撑着下巴，脸颊鼓鼓的，突然感觉有些可爱，“母亲今日又说我了，可我真的尽力了啊。那些琴棋书画，懂个大概不就行了，干嘛非要精通啊。我在西洲时，我阿娘夸我是最聪明的，五岁就能赛马了。”

听陆楚英叹气，顾清朗正准备安抚两句时，又听陆楚英笑着给自己打气，“没有关系，我陆楚英这辈子就没有做不成的事。三爷，等我都学好了，你会喜欢我的吧？”

她直白，且大胆。

月色朦胧，微风卷起陆楚英的发丝，尽管是夜里，顾清朗却感觉她像个小太阳。

顾清朗瞥开头，“你我已是夫妻，注定一辈子的缘分。”

“那是会喜欢，还是不会喜欢呢？”她好像对这个问题很执着。

这回，轮到顾清朗答不上来了。

喜不喜欢的，重要吗？

成亲没过多久，父亲就找到他，说皇上不满陆家，让他别对陆楚英太上心。

他说既然已经和陆家结亲，应该提醒一下陆家，却被父亲阻拦了。

“陆振邦太过固执，我们说什么都没用，要是被皇上的人知道，等皇上解决陆家时，也会影响顾家。你切记，不要对陆楚英动心，她只是皇上用来牵制陆家的质女，等陆家败落后，她也要跟着去的。”父亲的语气非常坚定。

顾清朗想了很久，以匿名的方式，给陆家送了一封信。

可后来，皇上还是找他谈话，问及他和陆楚英相处如何。

听出皇上话语里的试探，他是顾家子，也是陆楚英的夫君，思索后道，“到底是生长环境不同，很多事都磨合不到一块，但相敬如宾。”

“这么说来，朕给你赐婚错了？”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天下夫妻千千万万，能做到相敬如宾，便是难得了。”回话时，顾清朗的后背已经湿了。

“爱卿说得对，这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多恩爱夫妻。”皇上叹了了口气，“你上前一点，朕有话与你说。”

从这之后没多久，陆楚英打了柳扶茵，说柳扶茵故意陷害她。顾清朗便禁了陆楚英的足，陆楚英质问他是不是喜欢柳扶茵。

又是喜不喜欢的问题。

可他是世家嫡子，以后是要继承顾家家业的，情情爱爱于他而言，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有则锦上添花，没有也不太重要。

他没有回答陆楚英，而是沉声道，“表妹就算有错，你也不该动手打人。陆楚英，我与你说了那么多，你还是固执野蛮，在秋桐苑好好思过，等你什么时候给表妹道歉，再出秋桐苑。”

皇上要借他的手对付陆家，因为他是陆家女婿，最容易拿到陆家把柄。

他要是违抗圣旨，顾家该如何？

可陆家又有什么错？

父亲让他别心软，他都没和陆楚英圆房，哪里有什么感情。

“儿子并不是心软，只是觉得陆家并无过错，眼下并不适合反攻西凉。陆家镇守西洲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此举，实在不是明君所为。”

“顾清朗，你糊涂！”父亲大声斥责了他，“你以为你是很重要的人吗？这是皇上给我们顾家表忠心的机会，你不做，别人去做了，多的是人上杆子去做。过去这些年，顾家一直在世家中不上不下，这可是个表忠心的机会。”

顾丛柏最大的指望，就是有生之年，看顾家出个内阁大臣，光宗耀祖后，他才能满意地去见列祖列宗。

故而当皇上有对付陆家的意思，他主动暗示自家儿子还没定亲，给皇上当棋子，去算计陆家。/

“可我也不能昧着良心吧？”顾清朗反问道。

“是你的良心重要，还是生你养你的顾家重要？”父亲又问了他，“我已经答应了皇上，就不可能再改变，除非你想看顾家去死，那为父对你就太失望了。”

顾清朗做不出抉择，他只能尽量拖延时间。

但父亲帮他做了选择，以他的名义给西洲送去书信，等皇上下旨让他去西洲时，他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他特意交代下人，不许府里的人把陆家的事传到秋桐苑，他一路奔波到西洲，给陆家送去无数书信，却都了无音讯。

等他到西洲时，陆家百口人全部都死了，陆振邦的副将递给他一叠书信，“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这些信你自己处理了。你父亲让我告诉你，你下不了的决定，他来做。脏的是他的手，不是你的良心，你不需要有任何的愧疚。贤侄，你不要怪你父亲，他也是为了顾家的前程着想，开弓没有回头箭，不然顾家百口人，也是一样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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