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他们说过,那些大安人用着奇怪的弓箭,离得很远就能射中,大人你刚刚不也说了,在这里看到了箭痕吗?”
“对了,铁勒兀惕部的人还跟我说,这个商队自称是什么柳州商队,说要是敢掠劫他们,就是在得罪整个柳州,得罪州牧大人,托钵大人,柳州在哪里?州牧大人是谁,是他们的首领吗?”
托钵背后缓缓起了一层冷汗。
他起冷汗,是因为他知道柳州确有其州。
大安新崛起的一个势力,一个叫做柳意的女子,横空出世,拿下了柳州。
如此短短时间便崛起,还是在北地,突厥自然也对她多方关注。
但柳意是个实在强势的性子,她管辖的地区,但凡是有突厥人前来掠劫的,几乎都被斩于刀下。
托钵原本对柳意是没什么其他情绪的,对于他来说,柳意也不过只是北地的一个新势力,就如同灵州的那些势力一样。
她不是突厥的阻碍。
但现在,看着一夕之间便空无一人的中型部落,托钵不是很确定了。
每一名突厥人都很清楚,当对方带兵来到自己的地盘代表着什么。
只不过以前都是突厥人侵犯大安朝,大安朝被动反击,却几乎不怎么侵入草原。
虽然大安朝在强盛的时候不侵入草原,纯粹是因为没瞧上这块地盘,打下来也是浪费兵力人力,还要费尽心思去维持地方。
但不得不说,这一直让突厥人处于心理优势,什么时候攻击,什么时候发动战争,是由他们说了算的。
而现在,一支很有可能来自大安柳州的军队,悄无声息进入到了草原……
柳意她想干什么?!!
托钵急匆匆就回了葛逻禄部,将自己的发现与猜想,告知了父亲阿热。
“不可以让那些来自大安的商队在草原上肆意走动了,他们并不安全,甚至很危险!”
他极力劝说着自己的父亲:“我们应该赶走他们,不再允许他们进入草原!”
托钵没说杀死他们,虽然突厥人杀大安商队是很常见的,反正草原茫茫之大,就算是那些大安人死在草原上,他们的皇帝也不会来找突厥的麻烦。
但显然柳意不一样,否则,就不会铁勒兀惕部的事了。
葛逻禄部现在有自己的大计划,托钵不认为他们适合当下就与柳意翻脸。
阿热靠坐着羊皮垫,一双已初显年老的眸子里,映射着沉稳:
“已经晚了,我的儿子,在发现这些商队到处都是的时候,我曾经试图派人驱逐过他们,但受到了阻碍。”
托钵:“是那些商队反击了吗?他们就算是再厉害,数量也不多,只要我们将各个部落中的儿郎派出去,一定可以将他们赶出草原。”
“不,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阿热叹气:“阻碍我的不是那些商队的抵抗,而是葛逻禄部下属和联盟的其他部落。”
托钵不可置信的睁大眼:“他们竟然帮着大安人?!疯了吗?!”
“他们没有疯,只是舍不得大安人带来的好处,那些商队带来了盐,粮食,还有各种药物,只需要一些牛羊就能换取……”
“因为这些商队的到来,原本吃不饱的部落有了多余的食物,因为买不起盐巴而虚弱的部落重新充盈,以往只能等死的受伤者有了伤药可以痊愈。”
“最重要的是,他们带来了知识,他们教导我们的牧民种植耐旱作物,又教导部落中的一些人如何治疗牲畜,怎么储存更多的冬季饲料,又怎么预防疾病,怎么种植牧草,甚至,他们还教人怎么查找哪里有盐矿。”
托钵一开始还很愤愤不平,听着听着,那股气就消了,只觉得莫名其妙。
有种好好走在路上,突然被塞了一个亿支票的感觉。
“他们,他们……”他结结巴巴,只能找出一个攻击向:“我们可是和大安向来关系不睦,他们会有这么好心?”
阿热摇头:“托钵,你太年轻了,这不是好心,这是一个陷阱,一个明明知道前方危险,却还是会让人忍不住踩下去的陷阱。”
“当一头有着矫健身姿,每日都在捕猎的狼突然被圈养起来,每日都有大口的鲜肉给它吃,它不再需要捕猎也能吃饱肚子,你说,这样一直养一年后,这头狼还会像是一年前那样勇猛吗?”
“这时候将它放回草原,它连三天都活不下来。”
托钵背后又开始出冷汗了:“这是阴谋,是一场针对我们突厥的阴谋!”
“父亲!我们要制止她!”
阿热长长舒出一口气:“晚了,就连处罗现在都认为,既然占取幽州的计划,不行了。”
处罗就是葛逻禄部中另一个政权的首领。
比起阿热,他更年老,也更不愿意将部落陷入战争,原本对于阿热执意要攻打幽州的事,处罗就处于犹豫状态。
阿热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服了他,并且让渡了一些在葛逻禄部的权利。
但现在,处罗的态度坚决下来,一方面是因为牧民们学到了很多有用的东西,未来日子不会那么难过。
另一方面,也是很清楚,现在的各个部落,已经在短短时间内,被消磨了一部分血性。
最重要的原因是,一支柳州商队接触了他,给他送上了许多精美的瓷器和茶叶细盐。
首领阿热的名字在突厥语中,代表着领袖与统治者的意思,他是从自己的父亲手里继承的首领,从小他的目标就是带着部落中的人过上好日子。
因此,他精心策划了一场突袭,绕过边军的耳目,通过一段时间将突厥的士兵埋伏进幽州,在到达数量之后,猛然发动攻击,占取幽州。
只要葛逻禄部率先占领了幽州,去到了丰饶的中原,草原上的其他想要去中原的部落,自然会依附葛逻禄部。
葛逻禄部会越来越强大,慢慢积累实力,拿下更多的地方。
但现在,这一切都成了空想。
葛逻禄部的儿郎们或许还愿意战斗,但依附葛逻禄部的小部落,和其他联盟部落,都改了口风。
狼只有在饥饿的时候才会拼尽全力,如果不用流血就能吃饱活下来,大部分人都是不愿意再去争斗的。
托钵已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就这么干看着大安人笼络我们的人吗?”
“你挑一些与大安人长相差距不大的人出来。”阿热已想好怎么办了:“派他们偷偷潜入柳州,查探一下,铁勒兀惕部有没有还活着的人,那些人是不是被带去了柳州,他们在柳州的日子是什么样子的。”
托钵先答应了一声,随后疑惑道:“打听这个做什么?”
他当然也清楚铁勒兀惕部的人大概率还活着。
毕竟如果人死了,大安人没必要将尸体也带走,茫茫草原,道路难行,带个尸体多费劲啊。
不过就算还活着,那些人日子肯定过得不好,哪怕是在草原上,两个部落有了战争,战败方的部落里的剩余人也会沦为奴隶的。
“柳州并没有奴隶,只有雇工。”
阿热当然有自己的想法:“我要你打听清楚,战败的铁勒兀惕部是否被柳州人当做奴隶。”
“如果铁勒兀惕部的人真的出现在柳州,就说明这支军队就是柳州军,那我们对待柳州,就要小心一些了。”
虽然很鄙视处罗,但阿热也很眼馋柳州的那些知识与技术。
且,最要紧的是,柳州并不介意将这些东西教给突厥人。
柳意对突厥人的态度很让人捉摸不定,甚至给阿热一种,她愿意接纳突厥人在自己领地生活的感觉。
按理说,一个大安人,是不可能接纳突厥人的,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大安朝没了,这些新的势力,各个都有不同的想法。
像是幽州,他之所以盯上,不就是因为幽州的州牧与他做了交易吗?
不过这也只是他的感觉。
还是先打听清楚吧。
如果柳意真的如他所想的那样好商量,再观察观察有的未尝不可。
她派遣这么多商队进入草原,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总不可能真的只是来单纯做生意,一定是有所图。
要是图的是人,那也未必不能与她商议商议。
要是图的是草原……啧,肯定不是。
这草原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好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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