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老，小福怎么样了？”
曲成坐在叶清雪两人的对面，明明神色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淡，但却能窥见平淡地下那股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喜悦。
“多谢少夫人，小福现在很好，再过些时日便能醒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
叶清雪点点头：“那就好。”
曲成看了叶清雪一眼，没问她第二株温萤灵草是哪来的，他懂分寸，这是人家的秘密，但该有的感谢却不可少。
“少将军少夫人，你们有什么需要，我定当尽全力。”
终于说到这一茬了，叶清雪早就想问，因此也没绕弯子。
“曲老，我们想知道，云阁到底想做什么？”
这话问的直白，关乎一阁之秘，正常来说，曲成虽然是逃出云阁的，但也不可能将这种秘密告知他人。
但叶清雪这次实在是帮了他大忙，他不得不还这个恩情。
更何况……他哥想做的事，确实破坏了人修两界多年来定下的合约。
于是他深深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不知你们是否听说过，几十年前的那桩事？”
叶清雪轻轻抬眉：果然跟那件事有关。
“略有耳闻，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修界之人被普通人伤害的故事。”
曲成眼底闪过一点复杂之色：“那位德高望重的修界之人，便是如今的云阁阁主。”
叶清雪有些惊讶，同时又有些恍然，她早就有过这样的猜测，云阁阁主的一系列行为太过古怪，陈牧口中所说的极好的人，是对修界人界一视同仁的好，但他与武皇合谋做的那些事又实在称不上好。
若是云阁阁主实际上是一个对人界深恶痛绝的人，那便说得通了。
“几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何事？”陆初辞问。
曲成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散，目视前方一点，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浮起些怀念。
“大概四十年前吧，我那时候刚十五岁，他已经及冠了，父亲——也就是上任阁主，给他定了一个婚配对象。”
前任阁主给阁主继承人定的婚配对象，定然也是一名修者。
“但那时，他年轻气盛，不愿大好年华便与一人绑定终身，于是半夜闯入父亲房中，放下一封辞别信，封了灵力就下山去闯。”
“那位他名义上的未婚妻也就不存在了，五年后他归来，原以为他闯荡够了打算收心打理阁内事务，谁知他却跟父亲说，自己在山下遇见真爱，打算长居山下陪着她。”
“父亲他对普通人并无偏见，既然是儿子的决定，那他便支持，但宗门有宗门的规矩。”
“要知道，天生修者若想下山，为保证不伤害普通人，需得打上终身灵力封印，将浑身灵脉封住，此般痛苦与抽筋扒皮无异，但他甘之如饴。”
“我不清楚父亲具体是怎么做的，但那晚我看见他从禁地方向走出来，浑身浴血，身上没一块好肉，我当时心想，他一定是遇到了顶好顶好的人，值得他为之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若是经此一遭能够与爱人幸福共度余生，那也值了。”
“可结果却不是那样——两年后，他又回来了。”
“我问他为何回来，他却什么也不肯说，径直去寻了父亲，然后一齐走进了闭关崖。我知道，他是要洗去封印。”
曲成闭了闭眼，似乎有些不忍：“但相比起打上封印，洗去封印要承受比之百倍千倍的痛苦。”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挺过来的，只知道他用了两年，从闭关崖出来，洗去了打了两年的烙印，一跃成为了元婴强者，接管了云阁，自此再也没提起过那个女人。”
曲成说到这又叹了口气：“后来我找人去查了，当年那个女人，为了权势背叛了曲不散。”
一句话就能概括的情伤，背后不知藏了多少歇斯底里，多少血泪纠葛。
“从那之后，曲不散面上不显，但只要一提到人界，他的想法永远是偏激的，他认为，普通人血脉卑贱，生性顽劣，做任何事都无需顾及他们。”
“他好像陷入了一个极端，修界之人是全然善的，要保护要尊重，人界之人是全然恶的，可弃之可唾之。”
他说完，不知想到了什么，垂着头安静地坐在那，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叶清雪听完后也有些唏嘘。
师父为了那个女人丢掉了权势，而那个女人却也为了权势丢掉了他，多么戏剧。
但叶清雪想，若是师父当初没有经过打上又洗去封印那一遭，估计面临背叛的时候，反应不会那般大。
师父如今的情绪，更多的应该是不甘，不甘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却没有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所以说，永远不要为了别人而改变自己。若是相爱的人之间悬殊太大，隔着千百级阶梯，那也永远轮不到高位者从阶梯上走下来。
相互靠近的方法只能是低位者不断努力向上攀爬，高位者可低头可弯腰，迎请爱人，但绝不可为了虚无缥缈的爱，放弃自己重视的东西。
像曲成夫妇这样的，太少了。
叶清雪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感悟了这么多东西，有些想笑。
曲成这时也终于再度开口。
“见笑了，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居然还会因此而情绪激动。”
陆初辞捏了捏叶清雪的手，朝曲成温和地笑了笑：“无妨，曲老您继续。”
“嗯……在这个背景下，曲不散对人界的厌恶，让那纸合约不再有约束力，他想，只有修界受到约束太不公平，既然修界比人界强，自然应该做人界的管理者。”
“然而修界并不只有他一人说了算，我们的父亲，还有其他宗门的人，这么多年来，对于那纸合约还是特别看重，因此他只好偷偷与武皇做下约定——”
“他能给予武皇需要的修界药剂、灵草，帮他巩固统治，武皇只需暗中把云阁中人安排进人界的各层官员职位，以此达到管束人界的目的。”
听上去，云阁阁主并没有想对人界做什么事，只是想进行管理。
但是……
“但，真的只是仅此而已吗？”曲成叹道，“修者若是被下放到人界，真的能保证所有人仅仅抱着管理的心态吗？”
“若是有一人心思不正，那光凭身体素质之差，修者在人界，便能一手遮天，逐渐发展下去，人类被区分等级，人界的普通人，会变成下等的奴隶，与鸡鸭牛羊一样任人宰割。”
“这不是管理，是入侵。”
记住小说阁地址：xsg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