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良闭上眼睛，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当时我也掉进了冰水里，十一月的河水寒冷刺骨，我几乎一掉进去就动弹不得，身上的甲胄坠着我往深渊下沉……
却不知是阎王爷不想收我，还是我命不该绝，我的眼前竟漂浮着一个马鞍，我牢牢抓住了那个马鞍，顺着河水飘到了岸边。
等我醒来时，却发现轻甲军已经走了！我一路躲避匈奴散兵的追赶，回到了大燕境内。
结果，王爷以为我已经死了。那一串亡者的名单上，就有我的名字，他们还给我在城郊设立了衣冠冢……”
他苦涩一笑，语气充满了悲凉，“想不到，我竟成了一个无籍无名的死人！”
苏落檀听罢，心下了然。
肖良已被当做战死沙场的士兵从轻甲军中除名，若是贸然回去，只怕连墨封宸的面都见不到，就会被当成逃兵处置。
“那你为何会来到壶县？”她又问。
肖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艰涩地开口，“当时我从黑水逃回来，身上的伤口一直未好。看到自己的衣冠冢后，我万念俱灰。只想找个僻静的地方等死，一了百了。没想到却被淳儿所救……”
他看向淳儿，目光中多了几分温情，“曹家待我如亲人。我本想留在曹家帮他们种田，算是报答曹家的救命之恩。“却没想到，城外突发痘疫，连壶县也有人被传染。
听闻上头要派人来巡视，那姓张的县令不做人，把所有染了痘疫的人都抓起来活活烧死，营造出壶县无一人感染的假象！
我吃了曹家两年的饭，誓要守护曹家人的安危，便打伤了那些衙役，带着曹家人出逃，救出曹奎的娘亲。
可没想到，路上还遇见了很多这样的人，他们尾随我们一同逃难，我为了躲避官兵，便教了那些年轻力壮的男人一些武功。结果逃难的队伍越来越壮大，他们还要认我当大哥……现在我反倒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苏落檀叹了口气，他们的行为已经跟起义军没什么区别了。
即便肖良是为了自保，可谁又能证明他没有野心？
别说墨封宸喜怒无常，又一向对手下将士格外严苛。
就算他是个体恤下属，关怀备至的将领，也容忍不了属下当着他的面领兵造反啊！
肖良见她叹气，苦笑道，“王妃，您不必为难。肖良早已是个该死之人，偷得两年岁月已经够本了。只求王妃可怜这些难民，他们只是普通老百姓，并没有异心。求您留他们一命，把家还给他们吧！”
说着，他双膝一弯，就要跪下去。
苏落檀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音色清冷，“你先起来。”
肖良抬头看她，眸底一片坦然，仿佛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苏落檀叹息，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和嘲讽。“我答应你，会保住他们的性命。但你自己的……可就难说了。”
肖良扬唇一笑，潇洒说道，“用我一条贱命来换这么多人的命，值了！”
他抬头看向洞外，沉吟道，“这里并不算隐蔽，追兵估计很快就会追过来。到那时，就全靠王妃了……”
淳儿哭着拉住他的手臂，“肖大哥，我不想你死！我不要你死！”
肖良摸了摸她的头顶，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的宠溺，“淳儿，你是个好姑娘，只是有些时候过于任性。你日后必须改掉这些毛病，否则终将酿成大祸！像这次，差点害死了大家！”
“肖大哥，我不会再任性了，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什么都听你的！”淳儿哭得眼圈红肿，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扑簌簌地落下。
曹奎上前将淳儿拉开，也有些哽咽，“妹子，你别这样，老大是英雄，你别让他为难！”
肖良不去看淳儿，转头对曹奎说，“曹奎，日后淳儿出嫁，定要为她选一户好人家，不要让她受委屈。”
曹奎郑重地点头，“这是自然。老大你放心，淳儿是我的亲妹子，我定会风风光光地把她嫁出去！”
淳儿反应过来，一把拉住苏落檀，带着哭腔哀求，“我求求你，之前是我对不起你，只要你能救肖大哥一命，让我做什么都行！”
苏落檀瞥了她一眼，讥诮地问道，“让你做什么都行？当我的婢女，每日为我揉肩捏腿，端茶倒水也行？”
淳儿愣了下，随即重重点头，“只要能救肖大哥，让我当牛做马都愿意！”
苏落檀挑了挑眉，正要说些什么，洞外却传来官兵的叫喊声。
“里面的人听着，把王妃交出来，便可饶你们不死，否则，格杀勿论！”
肖良看了苏落檀一眼，她点点头，两人并肩往外走。
“肖大哥！”
淳儿还要扑过来，被曹奎死死抓住，“妹子，你就别添乱了！”
墨封宸站在洞外，料峭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更加冷峻。
见里面迟迟没有声音传来，他阴戾地开口，“还愣着干嘛，快点进去找人！”
官兵们却面露难色，“王爷，王妃还在他们的手里，万一那些暴徒拿王妃当人质……”
墨封宸眯起长眸，寒光凛冽，“出了事有本王担着，你们怕什么！”
那些官兵只得壮着胆子往里走，只见两道身影从洞里走出来，光线太暗，看不真切，但从轮廓来看，仿佛是一男一女。
其中那名女子突然开口，“王爷好狠的心，居然连臣妾的性命都不顾了吗？还是说，若我出点什么事，王爷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续弦了？”
墨封宸听出她是苏落檀，眸中一瞬间闪过多种情绪，有欣喜，有激动，但在看清她身侧那个面容俊朗的男子时，又很快归于阴鸷。
“王妃叫本王找得好苦！整个壶县都被翻个底朝天，本王还以为王妃思乡过甚，跑回了南疆，却没想到王妃却在此幽会情郎……”
他说着，竟阔步上前，一把将苏落檀扯入自己怀中，长指用力捏着她的下巴，在她耳边咬牙道，“短短两天，居然就给本王带了个男人回来，你还真是耐不住寂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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