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这园子,让无忧开了几分眼界,早年给娘亲禁着,做个乖小姐,并不曾从这园中舒舒坦坦地逛过,后来又遭了这样的变故,再无此般心思。
可不幸的是,能踏出来的这一步,走的是血路。
候门之深,深似血海。
心上已然觉得倦到了极处,忽听到六姐姐叫了起来,声音里满满溢出来的惊喜诧异,一听就是在园子里瞧见了什么新鲜东西,“你们快看,那个传说的新鲜玩意是不是那个。”
几个姑娘匆忙上眼,但见前面不远处,一只八角飞亭之侧,彩绸逶迤,层层漫漫攒成一束巨大的鲜花。在这秋时,如焰欲引燃人双眸一般,欲焚欲烈的焰焰烧空。两侧用绿柱做的花枝,反而成了那万红之间,渺渺遥遥的一点翠快点缀。
几个姐妹绕到那后面去,才发现大花中间竟是中空的。
五姑娘,左右思量似乎仍然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仍一直支着下巴不肯放弃。
几位姑娘也都出这个是要用来做什么的,无忧注意到,只有合周公子淡淡笑了一下。
合周如何会不知这东西的用意,他随父兄远离帝都,所见所闻定会比首善之地更为开化,也更奇巧。当下只觉得,当着几个女孩子不便说透。所以略上了一眼,便已经别开目光,径自打量这园中的步步景致了。
无忧虽一时还猜不出这东西的用意,心里却只觉得恹恹的,表哥们聚在一起,怎么会不想到好点子来讨皇上的欢心,这样的事只怕在这候门当中从来稀松平常。
而且,就在这个转念之间,她心中似乎也已经想到了什么。可是又是自己最不想明白,最不想清楚的。
自己只要记着诸什之下,不要透露出形迹来,如此便可在这府中安生无事就好。
脚下一滑时,给一只手稳稳扶了一下,无忧心下道着好险,回头时正对合周静静的眉眼,心下还念着这人的好,可是一对上的他的目光,又觉得有丛生的危险。
他似乎总是看得到自己的心意。本与他这样相忌无因,偏偏又平生许多奇怪的感觉。
从他手中几乎是夺出手来,于是又打了一个趔趄,终于站好,转身向他道谢。
他也还礼。却还是还定定地瞧无忧。
终于将无忧给盯毛了。觉得一直这样对视不好,移开也是不好的。
六姑娘那边忽然笑了一声,他似被惊醒一般转过头。
无忧终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也转头看向六姐姐那一边,原来是六姐姐发现了那花绸中的机关‘消息儿’会自动开放或是闭合。
退后一步,转过身,远远地离开他。向六姐姐那边儿走去。
六姑娘看向无忧,“这里面可是有消息儿埋伏的。七妹妹快来瞧瞧。”
无忧顺着六姐姐手指的方向看去,大大的绸花已经缩合成很小的一株花苞了。六姑娘向她眨眼,“这个可是我弄的。大家都在想办法打开呢。不过好像没有那么容易哟。”
无忧抿唇微笑,“六姐姐一向聪明,这些雕虫小技才难不倒姐姐,看得多了,倒没法惊奇了呢。”
六姐姐一瞬又变得颓然,“七妹妹才最适合做皇上的妃子呢,温柔和美,也会得宠。如果我是皇上,就一定会喜欢上你。封你做宠妃。”
无忧刚松下去的那口气,一下子提了起来,六姐姐说者无心,可是无忧却忽然动起了心思,一时凝定了,给六姐姐叫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六姐姐一边伸手在无忧眼前摇来摇去,一边说,“七妹妹也想不出来吧。我是不是太狡黠了。”
无忧已经听不到六姐姐下面说的是什么,心内暗涌层叠,从前千头万绪的拿不准一个方法,现下却有什么峥嵘闪闪。
这几日里想法的主意有很多,可一掰开一揉碎,便觉得太不济,也曾想到过放弃……
最后,只接住六姐姐的话尾巴说,“姐姐头疼的女官之选,是在冬月日里么?”
“是啊,我正在愁着这个,看了今日里哥哥气结的情形,怕是从今而后再不肯放我出来胡混的了”
无忧转过头道,“姐姐可求老太太!”
“兄长只需要几句话,就会将祖母哄转了。现在,无论是祖母还是爹爹,都是与兄长一般的看法。”
无忧不知如何接话,只有低着头,陪着六姐姐默默无语。
古语说候门深似海,再向上便是宫门。
几个姑娘转了好大的圈,都有点累,无忧一直与合周隔着几个人,眼神再也没有望过他一眼。
如果能去选妃……这样的想法轻轻的脑海中的氤开,心跳就已经渐次加快。眼前假山层叠,分明棱角仿佛着意探伸出来,蓄着锋利刺向碧华清亮的天空,心下就像是簌簌地在落着一重雪花,那寒刺向肌里,一分一分地凉遍了全身。
她想起,她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只能给人好生生地推下陷阱,所以得有一个机会……
静静坐在铜镜前好久,蝶儿亦默了好久才说,“大太太那边这是怎么了,要是放在平时,小姐便真的是只做寻常事情,大太太也会当成是要命的事,明里暗里地使绊,这一次竟然只要小姐绕个小圈。不会还想着要小姐戴了她的德吧。”蝶儿说的是银炭的事。
无忧仍旧轻轻出手循着衣服料子上的花纹,慢慢走指,图画,一边道,“从前是暗处的绊,现在可是明里的恩。”
蝶儿道,“小姐万不可生急。像六姑娘一样去宫中的事情也是。或许会有转机也不一定。”出了园子,无忧将自己的心思,大致说给蝶儿听了。
听蝶儿此时语气带愁,无忧冲她眨了眨眼,只做出无事一般的神色,心下却在叹气,那些人,能给自己的时间又会有多少呢。蝶儿是明白的,她不想让自己伤心说得委婉,可是世事待她早已经不那么婉转。若说还有一分的盼头,就是那至高无上的地方。
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会想开的,只是想着多一条路也总是好的,并不会执著于此,蝶儿你也不用担心。”蝶儿勉强笑了笑,在无忧转过头时,极快地看了她一眼。
那些事情,无论是蝶儿还是自己都是心痛得不敢提起的。
蝶儿紧紧交合自己的双手,用尽心力说道,“蝶儿虽然没有小姐读书读得多,可也看到了一些,她们做了那样的事,是会遭到天谴的。”
天谴之事,无忧已经不是十分地相信了。坏人都活得很是快活也是真的。
却仍然点头,道,“这的确是老天爷会做的事。”没有说出的后半句,“只可惜,我怕自己会等不到那个时候。有些事,还是要趁早,哪怕是坏事呢。”
最后,无忧就开始望向窗处出神,这时的景象,似乎从前都没有怎么注意过。也许那样的希冀过后,会是一生之中长长的后悔也不一定。可自己终究已经别无选择,收回目光时,对蝶儿说,“昨日间我们远远的瞧见的尚书家的小姐,穿的那件衣服不错,我也裁一身吧。”
蝶儿愣了一会儿,“可姑娘从前从不喜欢那样的艳色……”语半,见无忧回过头来瞧她,终又咽下了后面的话,看着姑娘又将目色投到窗的景致上去,也只得静静随着看着窗外,窗外是几个小丫头在角落里斗草。
自家姑娘离开那样的日子,真的好像很短。可是那样的笑容早已找寻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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