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镰刀下去,手里便多了一把沉甸甸的粟米杆子,随着李泽高高的举起手中的穗子,广袤的原野之上响起了声震云宵的欢呼之声,无数的人,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达官贵人,都欢快地挥起了手中的镰刀,收割起来。
云昭很满足地看着这一切,收获的季节,总是让人快乐的。
在武邑,其实吃粟米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因为小麦得到了大力的推广,亩产量更高,口感也更好的小麦正在一步步地取代着粟在北方主粮的地位。但对于李泽辖下核心区域之外,粟米仍然是主粮。因为他比麦面要更加的便宜一些。
李泽自小就锦衣玉食,农活当然是没有干过什么的,今天来,也不过是表现一下与民同乐的意思,割了一刀,秀了一把之后,他便自然而然地扔了镰刀,袖手旁观起来了。倒是他三岁的儿子李澹兴奋地迈着两条小短腿,在田地里跑来跑去,不时会捡起一些掉在地上的穗子,攒了一把,便乐呵呵地跑到李泽面前,献宝似的举起来。
“不错不错。”李泽蹲下身子,从李澹手中接过粟米,放在脚边,“要是你还能捡一些过来,那晚上父亲就让人把你捡回来的这些做成一碗粟米饭,你一个人吃,如何?”
“父王,我要您亲自做。”李澹奶声奶气地道。
李泽大笑:“当然可以。不过你得先背一首诗我听,还记得我前几天教你的那首悯农吗?”
“当然记得!”李澹昂起了头,“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背得不错,去捡穗子吧,儿子,好好地去体会一下,什么叫做粒粒皆辛苦!”李泽指了指前方的田地。
李澹迈着两条小短腿,快活地重新跑进了田地之中。
“收完了这季粟,马上就要赶着播冬小麦,这两个月,可是有的忙了。”公孙长明只穿了一件短褂子,两条干柴一样的胳膊就更显眼了。他一手提着一把镰刀,一手攥着一把粟,走到了李泽的跟前。
他和章回不同,完全是一个不喜劳作的家伙。
此刻,章回正带着武威书院的学子们,在田地里挥汗如雨呢。
“希望老天爷给面子,给大家一个好天气。”李泽看了看天空,笑着道。
“在平卢,老天爷可是很不给面子啊!”公孙长明笑道:“秦诏制定的收复平卢的计划,因为这一场大雨,被硬生生地拖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李泽摆了摆头,“人算不如天算,哪能事事都能如人意?只不过是将时间拖长了一些,对于结局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麻烦还是很大的,至少在粮草的供应之上,便让棣州,沧州等地着忙了,所有的库存全都腾了出来,动员了数万民夫往前线紧急运粮,而这又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眼下的秋收与马上的冬小麦的播种。”公孙长明摇头道:“牵一而发动全身啊!”
两人走到了田埂之上,干脆就直接坐到了田埂之上,“倒是便宜了朱友贞,因为这一场大雨,让他是实实在在的捞到了更多的好处。”公孙长明扁了扁嘴:“他从平卢撤走了近二万户百姓,近十万人呢,而且这些人,大都都是青壮。他走了,将平卢抢了个光光,留下了一个乱摊子给我们。原本的计划是他最多将青州搬空的,现在他可是赚大了。”
“让他的实力强一些,也不见得就是坏事,他要是太水了,接下来去南方,怎么混得下去?”李泽不以为意地道。“我们还指望着他去南方,将哪里搅得乌烟彰气呢!”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想通,那就是敬翔从哪里来的把握?”公孙长明有些费解地道:“要不是我知道敬翔此人实在是一个谋定而后动的人,真是觉得他昏馈了。现在怎么看,都是朱家老大机会更大。而且朱温,身体也还挺好的啊!”
“对于我们不能掌握的事情,那便静观其变好了。”李泽道:“不管怎么样,如果朱氏几兄弟之间起了纷争,对于我们而言,都是极好的事情。”
公孙长明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事,道:“王爷,有一件事,我得提醒您一下,这里头是有古怪的。”
“什么事?”李泽道。
“秦诏的左骁卫。”公孙长明道。
李泽眉毛一挑:“左骁卫怎么啦?难不成他还能造反不成?”
“那倒不是,而这一次左骁卫的伤亡,有些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大。”公孙长明摇头道:“如果说在突破黄河防线之上有较大的伤亡我还能理解,可打临淄等地,怎么伤亡还这么大呢?”
“有这样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伤亡最多的,是金世元的部下。”公孙长明道:“李浩所部,程绪所部,在破了黄河防线之后,便都被秦诏调整成了二线部队,主攻临淄的便是金世元与秦诏的直属部队,到昨天为止,其部伤亡已经突破五千,而临淄还没有打下来。更为诡异的是,现在临淄可不是刘信达在指挥了,有确凿的消息,刘信达已经离开了临淄。负责指挥的是刘三通,您觉得刘三通有这样的本事?您觉得现在的临淄还有这样的战斗力?”
“你觉得这是秦诏在有意为之?”李泽皱了皱眉头:“这些伤亡的人中,大有水分?那么被他们虚报的这些人又去了哪里呢?”
公孙长明看着李泽,却没有作声。
马蹄声声,李敢从远处飞奔而来,到了近前,翻身下马,大步走了过来,躬身道:“王爷,高象升陪同岭南节度使府都虞候向真,已经自月亮湾码头下船了,正在向内城方向进发。”
李泽一笑站了起来,道:“有点意思。还能想出这一招来?传令给潘沫堂,近期加强对海上的巡逻与盘查,我倒想看一看,这些人能插上翅膀飞上天去不成?”
公孙长明道:“我想也应该是如此。”
“当真是异想天开!”李泽冷笑,“李敢,去请章先生回来,既然是岭南向节度的人来了,我们便一起去见一见。”
向真,岭南节度使府都虞候,也是节帅向训的大儿子,更是薛平,韩琦所谋划的,为小皇帝李恪所选的皇后的亲生父亲。不管从哪一个方面来说,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人物。
岭南节度,毫无疑问是现在大唐最为富裕的一个节度使府,一来是因为岭南节度偏居东南,受战祸波及极少,二来,广州等大型的对外港口,更是源源不断地为向氏创造着财富。相对于其它节度来说,岭南节度的确是财大气粗,兵强马壮。其影响力,绝不仅仅限于岭南节度一地,而是对于东南都有着庞大的影响力。
这样一个有着强劲实力的节度使府,在当下的局势之下,野心,自然而然地也就滋生了。不过与朱温想取唐而代之的野心不同,向训并没有这个想法。相反,朱温废唐自立,他是极为愤怒的。
愤怒的原因很简单。
老子都不敢做的事情,你朱温居然敢做。
那么,把朱温拉下马,再狠狠地踏上一脚,便成为了向训的一点念想。
当然,在这个基础之上,要是能权倾天下,那就更好了。
但为难的是,向氏虽然财大气粗,而且兵强马壮,但偏居一隅的地理条件,却极大地限制了他的想法,他想自南起兵北伐,另挡在他路上的另外一些节度使可不是这么想的。
眼看着李泽在北方挟天子以令诸侯,混得风生水起,势力越来越大,向训的一颗心就更是活泼泼的跳了起来,不过一直苦不得其门而入也。
而这个时候,高象升的到访,为他打开了另外一扇门。
高象升为小皇帝求娶他的孙女为皇后。
如果此事能成,哪怕,他向氏便一跃而成为大唐的皇帝贵戚,起兵勤王,于他而言就是名正而言顺的事情,由皇帝下一道令旨,让他起兵北伐,他再出兵,可就名正言顺了。沿途之上,那些三心二意的诸候,就不得不好好想一想再阻拦自己的后果。
当然,这件事情,有一个最大的阻碍,就是李泽。
很显然,高象升秘密到访提起此事,而不是李泽派人来,就说明了这件事情,并不是出自李泽的授意。
这件事对于向训有着莫大的好处,在与高象升密议之后,向训便派出了自己的儿子向真前往武邑,由向氏自己向皇帝提亲。
当然,向真带来的,还有向氏臣服镇州朝廷,为朝廷马前驱的政治上的联合。
南北夹击,共击朱温。
相信李泽无从拒绝,也不可能拒绝。
从政治层面上来看,这是一件双赢的事情。岭南向训,可以就此名正言顺地整合东南方向的力量,形成合力,威胁朱温。而对于李泽,则是在南方找到了一个力量强劲的盟友。
当然,还有另一个获利的势力,就是小皇帝李恪,从一个一无所有的虚头皇帝,一下子有了一支可以响应他的强劲的外部力量。
李泽,会答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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