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真走进盛仲怀所居住的驿馆的时候,赫然发现盛仲怀正坐在桌子边上等着他,而桌上,七八个菜居然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盛长史知道我要来,还算准备了时间?”向真直接走到桌边,坐了下来,看着面前已经倒满了酒的酒杯,端了起来,一仰脖子喝了一个干净。
盛仲怀微笑着道:“想来大将军收拾局面差不多要到天亮时分,然后必然是要去先见福建观察使容宏容大帅,接下来,多半便是来我这里了,所以便先备下了酒菜,想不到还真是让我猜着了。”
“都说盛仲怀是一代人杰,果不其实。”向真点了点头。“朱友贞如果不是你,能不能入益州都难说,更不用说在短短的时间里,便把益州整理得焕然一新了。”
“向大将军过奖了!”盛仲怀道:“来,尝尝这益州菜。”
向真也不多说,拿起筷子便吃,边吃边道:“忙了一整夜,人仰马翻的,又去容宏哪里斗智斗勇了一番,连口水都没有喝上,还真是饿极了。还是盛长史贴心,哈哈哈!”
“就怕你吃不惯益州菜!”盛仲怀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眼中倒是掩饰不住的欣赏之意。
“我家里就有会做益州菜的厨子!”向真抬头看着盛仲怀道:“盛长史,说句实话,你这益州菜,做得可不怎么地道。”
盛仲怀点了点头:“味道是差了一点,不过做这道菜的人不一样,她叫代淑!”
向真一怔,停下了筷子,道:“大梁的前皇后娘娘到了广州城我是知道的,倒还想不到她居然能做饭菜。”
盛仲怀哈哈一笑,“出来吧,早就说过,你来了广州城,瞒不过向大将军的。”
后堂门轻响,代淑一身宫装,款款而出,欠身行了一礼。
向真站起身来,双手抱拳一拱,转身看着盛仲怀道:“盛长史,如果你不说,我会一直当做不知道的。”
“如果是以前,我自然也会掩耳盗铃,不过现在既然向大将军掌握了大局,那还是坦承一些好一点,毕竟我们要从你的地头之上离开。”盛仲怀道:“大将军请做,夫人,你也坐吧!”
向真玩味地看着两人,半晌才道:“你是担心我扣下朱夫人和他的孩子以此来胁迫你?”
盛仲怀点了点头:“有这方面的考虑。大将军想要做大事,必然想要捏合各方面的力量,盛某不敢妄自菲薄,有些担心向大将军以他们母子几人为筹码。”
向真大笑:“盛长史,如果我真这么想,难道会因为你现在的坦承,就改变我的主意吗?”
盛仲怀摇摇头:“向大将军,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你完全不必要这么做,因为我欣赏你,对你想要做的事情,绝对是全力以赴的支持。所谓英雄惺惺相惜,不外如是。”
向真却是苦笑了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你我两人,都在李泽手下吃了大亏,一输再输,就快要输得连底裤都露出来了。谈不上什么英雄惺惺相惜,只不过是需要抱团取暖罢。盛长史这么说,我倒是放下了一大半心。看来接下来我们的谈话,一定会很愉快了。”
“英雄几起几落不到头呢!只要人还活着,还有些本钱,未尝没有翻本的时候!”盛仲怀道:“向大将军怎么有些心气儿不足呢!”
“心气儿当然是有的,要不然,早早地把脖子洗干净了,等李泽来砍岂不是更便当,何必这么辛苦!只是虽然有心气,却还是不免底气不足,惴惴不安罢了。”向真道:“盛长史莫要告诉我,你信心十足可以战胜北唐,或者认为梁王仗着益州天险,便可以安然无恙,割剧一方。”
“南方联盟若败,益州焉能独存?”盛仲怀道:“唇亡齿寒。”
“正是这个道理!”向真拍手道:“梁王在益州,这一年多来,百姓逐渐安定,军队重新整编之后战力大增,正是向某最大的臂助。我还在想着怎么说服盛长史呢?看来是不必多费唇舌了,只是盛长史,您能做梁王的主吗?”
“这是我们自家的事情,向大将军不必担忧。”盛仲怀道:“现在我只是想问一句,向大帅可还安好?”
向真眉头微微一皱,拿着筷子在面前的盘子里扒拉了几下,道:“家父昨晚喝多了酒,又受风寒侵袭,竟是不小心中了风,已经危如累卵了。”
“理应如此!”盛仲怀却是不以为意,要是向训还能理事说话,那才是让他惊讶,同时也会让他对与向真的合作,划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盛长史是否觉得向某人心狠手辣?”面对着这么一个明白人,向真也不掩饰,直接道。
“说句老实话,这一次我来,本身是没有抱太大希望的。更重要的事情,是要送夫人出去,至于与向大帅的会晤,大概率是虚应故事。因为向大帅与我们益州的诉求是南辕北辙的,不想向大将军异兵突出,倒真是让我这一趟有一箭双雕的感觉了。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
“老三本来是准备随便派一个人来应应故事的,对于盛兄非要亲自来送我,还甚是不满,认为盛兄小题大做,抛下益州大事不管,为了我一介妇人而此时离开。现在看来,盛兄却是会满载而归了。”一边的代淑站起身来,替二人的酒杯里满上了酒。
向真虚虚起身为礼,不管怎么说,代淑也是当过皇后娘娘的人,不管现在怎么样,此人的身份地位却也是摆在这里的。
“向大将军,向峻领兵在外,您仍然果断地做了这件事,如果我所猜不错,您在向峻军中也应当有相应的布置,而在江西方面,您也应有有盟友吧?”盛仲怀问道。
“不错!钱文中到了广州城,江西的大权,落在了钱文西与钱守义手中,而钱守义,却与我意趣相投,早就结成了同盟。向峻到了江西,就也不用回来了,他带去的那一万御营后军,也会留在江西。”
“湖南那边?”盛仲怀捏着酒杯,若有所思。
向真微微一笑,却不再做声。
代淑见状,微微一笑,站了起来,举起酒杯,道:“向大将军,这次借你的地方离开这片是非之地,给你添麻烦了,代淑敬你一杯酒。”
“不敢!”向真站起身来,双手捧杯,微微躬身,一饮而尽。
代淑也是喝尽杯中的酒,向两人欠身一揖道:“二位慢慢谈。小孩子顽皮得紧,我且得去照看他们了。”
“夫人请便!”向真侧身伸手相让。
看着代淑离去,盛仲怀却是有些不喜:“向大将军其实不必避着她。”
“不是避着她!”向真摇头道:“朱夫人毕竟马上便要离开这里了,但她坐的船与北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谁也不知道这船上到底有多少北唐的内卫?这些人或者对朱夫人没有什么兴趣,但一定会对朱夫人知晓的事情有兴趣。夫人知道得越少,对她便越安全,盛长史说是不是?”
“倒也不错。”盛仲怀点头道:“看起来,你在湖南居然也有布置,这倒真是让我有些惊讶了,很难想象你是怎么做到的。”
“痴长几十年,别的没有落下多少,但朋友还是有不少的。”向真幽幽地道。
“丁太乙也到了广州城,其长子丁晟,一向甚得其父亲信重,其在湖南,手中亦握有重权,他不可能是你的人。而你想要做些什么的话,那就绝不能放丁太乙回去,而且还要掀翻丁晟才成,而这个人,在湖南不得志,却又必须要有一定的根基,我猜想,这个人莫非是丁太乙的庶子,丁昊。”
向真无言地冲着盛仲怀竖起了大拇指。他是真想不到,自己还没有说什么呢,眼前这个人,竟然便将自己的老底看穿了大半。
“盛长史,不瞒你说,这一次来到广州城的各节度使都别想回去了,广州朝廷马上就会空出很多重要的位置,足够安置他们了。”向真道:“能回去的,也就你盛长史一个人。”
“如果是梁王来了,你会不会放他回去?”盛仲怀笑问道。
“梁王是不一样的!”向真道:“梁王如果真来,我一定礼敬有加地恭送他返回。与那些老朽相比,梁王还有进取之心,还有复仇之意。”
盛仲怀微笑道:“既然握有了湖南,江西,福建,再加上岭南,在南方联盟,你的确已经拥有了压倒性的力量,谁敢反对你,便有足够的力量先平了他们,由不得他们不听话。既然事情谋划到了这一地步,我想向大将军接下来一定会做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来稳固你的统治。”
“盛长史不妨再猜上一猜!”向真笑问道。
“最有效的方法,当然是当面击败唐军一次,让所有人都明白,唐军不是不可战胜的,只是我实在想不出怎么做到这件事?”盛仲怀摇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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