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一阵北风吹来,乌云从北部天边急涌过来,还拌着一道道闪电,一阵阵雷声。
刹那间,狂风大作,乌云布满了天空,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从天空中打落下来,打得帐篷啪啪直响。又是一个霹雳,震耳欲聋。一霎间雨点连成了线,哗的一声,大雨就像塌了天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斜下来。
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往帐篷上抽。不一会儿,又夹着雨星,像在地上寻找什么似的,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就像无数双无形的手,想把帐篷掀个底儿朝天。
雨越下越大,官兵们穿着雨衣死死的护在帐篷周围。一阵风吹来,雨衣下摆随着风猎猎作响。在被风吹得如烟、如雾、如尘的暴雨,确保一排排帐篷里的八百多名患者不受风吹雨淋。
田文建刚检查完药品帐篷,就见两辆轿车疾驰而至。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轮胎溅起的泥水洒了他一身。
副驾驶上的王政委,猛地推开车门,紧抓着田大院长的胳膊,急不可耐地问道:“小田,首长人呢?”
老将军要求成政委保密,空d师上下就得陪着他把这场戏演下去。也正因为如此,明明知道他就在四号病区里转悠,许师长和王政委还得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似地,一个下午都没有过来迎接。
“肿瘤区12号帐篷。师长、政委,您二位就放心吧,帐篷都加固了,另外还加了四个岗哨,不会让他淋着的。”
许师长一把推开司机举起的雨伞,一边往肿瘤病区走去,一边气急败坏地说道:“你小子,回头再跟你算账。”
田大院长一愣,连忙小跑着追了上去,拉着跟在许师长身后的王政委,问道:“政委,出什么事了?”
王政委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京城那边没接到人,就差点闹翻天了。得知人在我们这儿之后,大区彭副政委、军区空军石副司令都在往我们这儿赶,据说连省军区的王司令都过来了。”
大人物来得越多越好,有老将军在这里,谁也不敢说空军医院一个不是。但如果让他们看到空军医院把老将军安排在帐篷里,那这个问题就大了。田大院长一边琢磨着将星云集后该怎么应对,一边跟着两位领导走到了12号帐篷前。
许师长和王政委整了整湿漉漉的军装,冲着帐篷异口同声地喊道:“报告!空军航空兵第d师师长许伯华、政委王荣海前来报到。”
“进来!”
陈秘书小心翼翼地掀起了门帘,示意二人可以进去。忙了一个下午,都没时间跟老将军说几句话的田大院长,显然不在允许晋见之列。进又不让进,走又不敢走,只能躲在前面的帐篷檐下,落汤鸡一般等着里面的消息。
倾盆大雨噼里啪啦的下个不停,雨水从帐篷檐上流下来,在地上汇集成一条条小溪,卷着下午刚洒上的小石子,一股脑的冲进排水沟,地面渐渐变得泥泞。
风太大,雨太响,里面说什么一句也听不见。
对讲机是公家的,淋坏了无所谓。手机是自己的,淋坏可是好几千。田大院长连忙叫过执勤的士兵,让他把通讯工具送到现场指挥部。警卫二连战友前脚刚走,许师长和王政委就一脸沮丧的掀开门帘走了出来。
“师长、政委,首长怎么说?”
许师长两眼一瞪,指着他鼻子,声色俱厉地命令道:“给你十分钟时间,无论如何都得给我把首长请上车。这是命令,完成不了……我关你小子的禁闭!”
“小田,你跟陈红军熟,你说话比我们管用。”
没本事把老将军请回去,竟然唱起了红白脸。师长打、政委揉,把田大院长的肠子都快气断了。但想到大家都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如果大区和军区空军首长抵达后,老将军还呆在帐篷,那大家都得完蛋。
田大院长无奈点了点头,像他们刚才一样走到帐篷前,高喊道:“报告!龙江空军医院院长田文建前来报到。”
“进来!”
还是那个声音,还是陈秘书掀的门帘。走进帐篷一看,才发现老将军倒清闲,半靠在简易的钢丝床上看报纸。陈红军坐在一边若无其事的完手机,而那个身材彪悍的警卫员,则笔直的站在一边。
“甜瓜院长,其他几个病区没出什么问题吧?”
老将军的问题把田大院长搞得哭笑不得,连忙点头苦笑道:“报告首长,除了部分帐篷地面积水之外,没出什么问题。”
老将军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又问了句:“你也是来赶我走的吧。”
师长和政委都被他给轰出去了,这个思想工作还真不是一般的难做。田大院长权衡了一番,终于打定了主意,一边抖着身上的雨水,一边痛心疾首地说道:“首长,我们已经够倒霉了,您老就别给我们再添乱了。”
“你个小鬼,这是说什么话?”
老将军不乐意了,一屁股坐了起来,指着田大院长的鼻子,气呼呼地说道:“老乡们可以在这里白吃、白住、白看病,我们付钱却不给住,这是哪门子的道理?我也是病人嘛!不行……这事你得给我说清楚。竟然还说我添乱,不说出个一二三四来,看我不把你这个甜瓜摔成碎瓜。”
田大院长轻叹了一口气,指着外面的那一排排帐篷,凝重地说道:“您老是不是感觉我这挺热闹,军民一家亲很有意思?我现在就跟您明说吧,空军医院就是一颗大炸弹,快则七天、慢则十天,我和我战友们就会被炸得粉身碎骨。用不着您老摔,我就会变成碎瓜了。”
“为什么?这不是挺好的吗。”老将军捏了捏鼻子,冷冷地道。
“好什么好?”田大院长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地解释道:“首长,我们就是一家自负盈亏的小医院,既没钱又没人,像这样搞能坚持几天?您老知道我们现在的经费是从哪儿来的吗?”
“哪儿来的,说说看嘛。”老将军想了想之后,饶有兴趣地笑问道。
“经费都是机场官兵和315厂职工捐出来的,像现在这样几十万、几十万的往里面砸,几百万几天就用完了。人家也得过曰子,捐一个月工资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好意思再向大家开口吗?”
田大院长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事实上现在就有三百多名患者可以出院,可我却一个都不敢放。今天放一百,明天就会来一千,用不着两天,空军医院就会被乡亲们给挤爆。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这样撑着,来一个收治一个,拖一天是一天,等弹尽粮绝了关门大吉。”
“没钱你还敢干?”
老将军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姓,蓦地站了起来,声色俱厉地说道:“老乡们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你们身上,关门有那么容易吗?既然开了这个头,你就得收好这个尾。要是闹出[***],造成什么恶劣影响,那你小子就等着上军事法庭吧。”
“首长,您批评的对,事实上我们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此之前,还请您老给我们几天时间,让我们痛痛快快的把钱花完。军区和军区空军的首长马上就到,如果您老再呆在这里……那我接下来的工作就真没法做了。”
一个下午不是白呆的,这么多患者为什么云集在此,老将军是心知肚明。在他看来,空军医院就是一个气球,一个越吹越大,随时会爆的气球。一旦这个气球爆了,那上上下下才不会管他们曾经为老百姓作出过多大的贡献,将会毫不犹豫把他们当成背黑锅的替罪羊。
为人民服务错了吗?这个可怕的问题,突然萦绕在老将军的脑海里。像重锤一样敲打在他的心上,一遍又一遍拷问着他的良知。
“田院长,你们是什么时候感觉不对劲的?”陈红军偷看了老将军一眼,随即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问道。
“八天前。”
田文建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连忙说道:“在此之前,我们只收治了三个县的困难患者,可那天竟然一下子来了六十四位其他县的病人,而且还是来自相距几十里至上百里不等的不同乡镇。如果说没有居心叵测的人煽动,那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但考虑到乡亲们的确不容易,我们并没有对此深究,而是一视同仁的给予治疗。说心里话,我真希望这场雨永远不要停,不然病人还会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毕竟我们已经组织起能组织起的所有力量,再这样下去……我们真撑不住了。”
老将军在潮湿的帐篷里来回踱了两圈,突然问道:“有没有跟地方政斧反应这一情况?”
“报告首长,市卫生局和区卫生局领导上午来过。他们慰问了一下医护人员,给我们留下十万块钱经费就走了,其他什么都没说。”
十万块钱对近三千名患者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更何况困难患者还从四面八方,络绎不绝的蜂拥而来。没有人比老将军更了解龙江百姓了,在他看来,不到万不得已,乡亲们是绝不会厚着脸皮来占解放军便宜的,都是穷啊!
“唉……!”老将军长叹了一口气,若有所思地问道:“那你们师长和政委是怎么看的?”
“报告首长,龙江空军医院是编制外医院,院党组成员一致认为,没必要向师领导汇报。”田大院长偷看了老将军一眼,见他并没有生气,便一脸苦笑着继续说道:“我们已经够倒霉了,可不能再连累其他人。”
“甜瓜呀甜瓜,你是生不逢时啊!”
老将军拍了拍他肩膀,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后,随即转过身去,命令道:“陈秘书,收拾行李,不要在这里给人家添乱了。”
“是!”
“红军,地方上的事你懂,你留下看看有什么可帮忙的。”
“是,首长。”
风还在呼呼地刮,雨还在哗哗地下。掀开门帘,白白花的全是水,地上成了一条流淌的河,上面争先恐后地开放着无数的水花。远处,楼房和树木都是模模糊糊的,什么都看不清。
老将军刚钻进许师长的车,陈红军便回过头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气急败坏地问道:“你小子怎么这么傻呀?底牌现在就亮出来,接下来你怎么玩?”
田大院长颓然而坐,沉重无比地说道:“陈总,前省二院感染科主任、现江城医科大学传染病学乐教授,下午发现了三名特殊的病人。人已经转到了隔离区,血样这会正在送往医科大学实验室的路上。如果四小时后的实验结果,确认了乐教授的判断,那卫生部明天就要来人了。”
“什么传染病?”
“hiv感染,也就是电影里说得那个艾滋病!”
只生长在肮脏的资本主义国家的疾病,竟然在自己身边被发现了!陈红军大吃了一惊,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看着他那副匪夷所思的样子,田大院长轻叹了一口气,凝重地说道:“三名疑似患者都是盘山县农民,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种乱搞男女关系的人,更不会有那个闲钱去吸毒。他们都是县人民医院的供浆员,也就是卖血的人。
据他们所说,盘山县有几千名像他们一样的供浆员。如果医科大学实验室那边证实了乐教授的担忧,这就意味着病毒携带者数量,将远远不止他们三个人。”
无药可治的艾滋病,只能等死的艾滋病,还会传染的艾滋病!太可怕了,陈红军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问道:“小田,那现在怎么办?”
“专家组正在研究对策,康主任和刘教授亲自负责护理那三个病人,乐教授正带着他的学生们,在保卫人员的协助下冒雨梳理病区,一旦发现供浆员将立即隔离。”
田大院长顿了顿之后,接着说道:“这件事除了专家组成员外,只有你和我知道。就算医科大学实验室那边确诊了,也需要继续严格保密,不然会引起巨大的恐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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