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一曰深夜十一点,乐教授的梳理工作有了新进展。尽管那些老乡们刻意隐瞒,但还是从他们胳膊上那一个个针眼,确认了他们曾经去单采血浆站卖过血。
十六位供浆员的隔离和医科大学实验室传来的消息,打消了田大院长最后的一丝侥幸,仿佛坠入冰窖一般毛骨悚然。
三个确诊患者中,一个已进入后期,外表相当难看,浑身溃烂,溃烂处发黑,留着脓水。医者父母心,康主任和刘教授没有一丝歧视他的感觉,一边小心翼翼帮他换药,一边还亲切地与聊着什么。
陈红军透过帐篷的小窗看了一会,忍不住地回头问道:“乐教授,康主任和刘教授有没有被感染的危险?”
“出来时换白大褂,认认真真洗几遍手,应该没什么问题。”乐教授轻叹了一口气,指着里面的病人继续说道:“病人浑身溃烂,需要两小时翻一下身,如果不翻身,烂肉很可能扩大,那就会危及生命。”
刚巡视完隔离区的田大院长,看下手机上的时间,凝重地说道:“乐教授,您是传染病学方面的专家,这边就麻烦您了。”
专家组正在315厂宾馆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田大院长自然不能缺席。乐教授微微的点了下头,指着隔离区出口边的那个帐篷,严肃地提醒道:“出去前换下衣服,用消毒水多洗两遍手。”
“恩,知道了。”
田文建回头来,拍了拍还在冲帐篷里张望的陈红军,说道:“陈总,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赶快走吧。”
事实上田文建两年前就知道j省有爱滋病患者,但关于这方面的报导全进了内参。就在他还在江城过着纸醉金迷枯燥生活的时候,好几个记者已经开始了孤独的寻找真相之旅。
那时候,连一些专家医生也不知道这种疾病的危害,也不知道这种疾病的名称。当地一些人极力掩盖真相,因为这会影响到他们的政绩。
记者踽踽独行的身影,行走在黎明广漠的大地上,行走在凄风苦雨中,这种情景每每想起来,就让田大院长感动。后来,他们都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
残酷的现实告诉他,如果就这样移交给地方卫生部门,那这件事将会一如既往的不了了之。不但那些已经被感染了病毒的患者,会无意识的继续传播。甚至还会有更多的人,为了那几十块钱营养费,稀里糊涂的被感染。
媒体解决不了问题,地方政斧靠不住,万般无奈之下,田大院长只能求助与可以上达天听的老将军。但大区和军区空军首长的到来,却意味着老将军天亮后就会离开机场。如果不能在天亮前拿出足以证明这不是个案的材料,那病毒还会悄无声息的肆虐,在一片歌舞升平下继续传播。
“……金章,我文建啊……十万火急,不然我能在时候给你打电话吗……我要你去年调查的那些材料,外省的不要,就要龙江的……你别问,我也不能说,传真给我就行……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
轿车刚驶出隔离区,田大院长就接二连三的拨打起电话,让陈红军皱起了眉头,猛踩刹车停了下来,紧盯着田大院长,声色俱厉地质问:“小田,你给我说实话,这件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田文建点上了根香烟,深吸了一口,吐着淡蓝色的烟圈,摇头说道:“以前是听说过一些,但深究这件事的人,不是丢官就是丢了工作。其实j省还好点,南河省那才叫个可怕呢。”
见陈红军用杀人般的眼神盯着自己,田大院长急了,猛砸了下车窗,咬牙切齿地继续说道:“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就是一名不正言不顺的实习摄影记者。从卫生部到卫生厅,再到卫生局,他们谁都比我知情,我算什么呀?”
陈红军长叹了一口气,一边发动轿车往315厂宾馆开去,一边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我就是整不明白,龙江就这么点大,就算天天有手术,也用不着那么多人卖血啊。”
“这里面的歪歪道道我也不是很清楚,等传真到了就什么都知道了。”
田大院长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陈总,还记得给我通风报信的那个人吗?他就是卫生局的纪委书记,还曾经担任过盘山县卫生局副局长。他不是责任人,但却是知情人。我已经托人跟他联系了,应该会有点收获的。”
315厂宾馆小会议室里灯火通明,平时不吸烟的老专家们都吸了起来,灯光下烟雾缭绕,连田大院长这个老烟鬼都被熏得喘不过气。
二人刚刚坐下,贺教授揉着太阳穴,忧心忡忡地说道:“外面的事有外面的人管,但医院的事我们责无旁贷。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从现在开始停止所有手术,封存从市血站调拨的所有血浆。
第二,立即购置加样器、酶标仪和洗板机等仪器设备以及相关试剂,设立hiv筛查中心实验室。对病区内所有患者所有工作人员,进行hiv检查。
第三,在防疫所的基础上组建疾控中心,严格传染病隔离区的灭菌消毒管理,直到地方医疗部门接手那三名已确诊的hiv患者。”
贺教授刚刚说完,退休前在防疫部门工作的吴教授,便忧心忡忡地说道:“另外还有两个问题,一是地方医疗机构会不会接手,二就是他们接手后会怎么处理?有件事大家或许还不知道,前年江城防疫站的刘医生,在献浆员中发现了一例hiv感染者,但卫生厅并未承认她的调查结论,她也因此失去了工作。”
“他们为什么不承认?”陈红军急了,忍不住地问了句。
老教授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齐刷刷的盯着田大院长,想知道他会怎么说。田文建使劲的搓着脸,想了好一会后,才淡淡地问道:“陈总,您认识项之洁吗?”
“赫赫有名的女企业家,贝思特生物制品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我能不认识吗?”陈红军被这个问题搞糊涂了,一头雾水地问道:“这件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具体情况没搞清楚之前,我也不敢多说,但我感觉这件事跟她有着莫大的关系。”田大院长双手揪着头发,一脸痛苦无比地表情,沉重地说道:“有时候救人的事反而是在害人,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
就在陈红军越听越糊涂,正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之时,宾馆服务员敲门走了进来,通知田大院长的传真到了。老专家们年事已高,田文建可不想把他们累到,招呼他们回房休息后才急匆匆跑到商务中心,一份接一份收着同行们调查材料。
早晨六点,彻夜未眠的田文建和陈红军二人,匆匆赶到空d师特招的将军楼。一看楼前排得整整齐齐的近十辆小号轿车,就知道里面现在是将星云集。
陈红军身份特殊,打了个电话后,就被陈秘书接了进去。田文建等了大约十来分钟,保卫科干事才领着他走进戒备森严的将军楼。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要吃你们吃,我是吃不下!”
刚走进大门,就听里面传来老将军的咆哮声。田文建抬起头来,只见一位陆军中将和两位空军少将,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许师长和王政委站在客厅角落里,耷拉着脑袋很是滑稽。令田大院长倍感意外的是,省军区司令员王雷霆少将也在。他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目光里却闪烁着幸灾乐祸的神色。
很显然,空d师把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了。一顿早饭都搞得那么丰盛,昨天还在病区跟乡亲同吃同住的老将军能咽得下去吗?
见田大院长不伦不类的提着一公文包,在门边朝里面鬼鬼祟祟的张望,老将军举起拐杖指着他,没好气地说道:“甜瓜,看什么看?给我滚进来。”
“是,首长!”
许师长和王政委头都大了,暗想老将军马上就走,你小子跑来掺和什么?省军区王司令员则饶有兴趣的盯着他,还干咳了两声,似乎在提醒田大院长不要忽视他的存在。
老将军坐了下来,扶着拐杖,淡淡地说道:“大早上的不好好在病区呆着,跑这来干什么?”
这么多将军,这个礼都不知道该怎么敬,田大院长干脆谁也不敬,回头瞄了一角落里的许师长和王政委,严肃地说道:“报告首长,我有十万火急的事,要向师长和政委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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