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寒有些惊讶的看着秋戈,秋戈的样子与秋歌完全不同,白马纵横驰奔,银枪横扫千军,秋歌英气逼人,胡人见之无不望风披靡,可秋戈呢?
出现在柳寒面前的秋戈,两腮深凹,脸色苍白,两眼无神,穿着件破旧的麻衣,麻衣只到膝盖,下面露出一双毛茸茸的腿,脚上吸着双草鞋,草鞋同样破旧,其中一只的鞋带都已经断了,恍不丁在大街上遇上这么一个人,柳寒多半将他当作乞丐流民,怎么也不会将他与威震西疆的秋大将军公子联系在一起。
“你就是瀚海商社的柳寒,柳大掌柜的,我叫秋戈,我父亲,”秋戈不等柳寒开口便大模大样的坐到塌上,刚一坐下便歪到一边,左肘支在小方桌上,打了哈欠便扭头对边上的年轻人说:“端木兄,你先跟他聊聊,我先睡会,我说,有这必要吗?西域离咱们上万里,别说西域了,就算塞外,鲜卑人,咱们都管不了,护羌大将军府,也就能护下凉州的羌人,黄沙关,哼,咱们的军队能出黄沙关吗?出去干嘛,吃沙!”
秋戈十分不满的嘀嘀咕咕,端木正苦笑请柳寒坐下,柳寒被秋戈雷得有点晕,晕晕乎乎的坐下了,忽然想起,才又站起来给端木正行礼,注目观察着眼前的年轻人,这个人才是与自己谈话的正主。
他的一番动作早落在端木正眼中,端木正露出淡淡的笑意。柳寒在大将军府的资料不多,最主要的还是秋歌回来后报告的,秋歌与柳寒同行数天,倒成了凉州除瀚海商社王掌柜外最了解柳寒的人。
“看不出来,这人居然有武师修为。”端木正在心里先作了个判断,不过他倒觉着柳寒的反应很正常,无论谁见过秋歌之后,再见到秋戈,都会有些惊讶。
“听说先生在西域有十多年了。”端木正也没跟柳寒绕圈子,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柳寒微微有些诧异,他原以为是要询问拓跋鹰的事,肚子里早已经打好草稿,最主要的是要把自己出手的事瞒下来,没成想对方居然只字不提,相反问起了西域。
“是,草民在西域经商多年,知道一些西域的事,不知道大人想问何事?”柳寒连忙答道。
端木正微微一笑,这时仆役端来茶水,他吩咐将柳寒面前的茶换掉,柳寒看这才仔细端详端木正,正要遇上端木正的目光,端木正对柳寒很是好奇,由于家族的关系,他曾经很关注这个商社的发展,对这个商社的主人的经营手腕非常佩服,因而对这个商社的主人非常好奇。
从外表看这位名声显赫而又神秘的中年人,端木正觉着他很普通,不像秋歌那样耀眼,也不像秋戈这样放浪,更不像自己这样方正,至少他认为自己是方正的。
很普通,就像奔忙在西域商道的那些商社伙计,脸膛有些黑,风霜之色甚重,手掌粗大,若不是腰上配着块玉佩,与其他伙计真没多大的区别,唯独与众不同的是脚下的靴子,这靴子有点奇怪,不像是商道上常见的羊皮靴,也不是贵族喜欢的鹿皮靴,用几根绳子束在一起,看上去有些怪异。
听着柳寒有些大气的回答,端木正摁下心中的纳闷,依旧含笑问道:“大将军一直关注西域,可惜路途遥远,对西域现状知之甚少,往来客商所知也不甚多,所以想向先生探寻一二。”
柳寒闻言略微思索下笑道:“大将军现在更多的是关注凉州安危吧。”
端木正神色不动,心中却暗地赞叹,不愧是能建立瀚海商社这样强大商社主人的人,一句话便明白了其中目的。
以大晋现在的实力是没有力量出征西域的,秋云更担心的是西疆,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凉州的安危,朝中局势晦暗不明,凉州现在不能乱,若凉州一乱,势必影响朝局走向,从最近的邸报看,皇帝的目的是要朝局平稳过渡,可秋云一旦离开凉州,塞外胡族的动向就很关键,若非考虑到这点,朝廷早已严词催促,秋云恐怕也早已启程。
“西域最近几年还算平稳,但隐患重重,诸国之间矛盾不小,且末,伊循,龟藏三国之间为草场明争暗斗,天岭以西,有个大国月淄,地域多大不清楚,我没去过,不过,这个国家的国君宣称带甲士二十万,这个国家受到更西边的安西的进攻,月淄主力都在西边,不过,据说月淄的情况不好。
由于受到安西的攻击,月淄有向东边发展的动向,不过,月淄的主要力量还是在西边,与安西征战。”
“听说安西的国力很强。”端木正插话道。
“这个我不清楚,估计应该比月淄要强,月淄与哈丹联手才能支持。”柳寒思索着说:“月淄东进问题并不大,即便要打到凉州,也要十来年,西域最大的危险来自吐蕃和鲜卑,吐蕃和鲜卑从南北两个方面向西域扩张,去年,吐蕃雅隆部与高昌国冲突,虽然被打退了,可这未尝不是吐蕃向西域进行的一次试探,不过,据说吐蕃内部好像有些问题,其新君太少,国相掌权,在国内争端中,偏向其部落,导致其他部落不服。所以,吐蕃暂时还无法集中全力向西域扩张。”
说到这里,柳寒停顿下,看看端木正,端木正的笑容丝毫没变,依旧象开始时那样,甚至连坐姿都没变,相反秋戈却已经发出轻轻的鼾声,四脚八叉的躺着。
端木正温和的说:“没事,咱们说咱们的,二公子玄修累了,他睡他的。”
柳寒有些好奇的问:“玄修还很累?”
端木正终于乐了,柳寒更加摸不着头脑,端木正笑道:“以后你就知道了,咱们先不管他,继续说说西域吧。”
柳寒看看鼾声正隆的秋戈,忍不住还是将声音降低了两分:“其实,西域的真正危险来自北方的鲜卑人,鲜卑人虽然四分五裂,可面对他们的皮山、西夜、蒲犁几国都比较弱小,就算拓跋部落也不如,几国总共可以动员的军队不超过八万人马,所以,这几国一向对鲜卑采取妥协政策,每年向鲜卑提供大量食盐和布匹,所以鲜卑暂时没找到借口向西域进攻,这是其一,其二,这也得力于高昌、温宿几个大国,这几个大国的政治比较清明,虽然单独对抗鲜卑没有实力,可一旦联合起来,鲜卑人应付也非常麻烦。”
端木正想了想说:“几个月前,有单桓的使臣到我大晋,希望朝廷出兵西域,保护他们免受鲜卑的侵扰。照先生所言,鲜卑人还没向西域进攻,这单桓的使者莫非说的假话?”
柳寒略微惊讶:“哦,还有这种情况,”他皱了皱眉:“这单桓国在高昌之北,国不大,总兵力大约三万人,他们每年向鲜卑人交纳的供奉也不多,还没有.。。,哦,想起来了,原来如此。”
“怎么?先生有何想法?”端木正问道。
“听闻单桓国主有一女,年方十五,美丽无双,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各国都派人去求亲,估计鲜卑人也派人去了吧,不过,鲜卑人茹毛饮血,不识教化,公主自然看不上,鲜卑人求亲不成,有强求之意,单桓国不愿,可又惹不起,只好向我大晋求援了。”
“原来是这样?”端木正沉凝片刻问道:“先生可有证据?”
“有,单桓国曾经派人四下为公主求偶,试想,国主之女,又有此盛名,佳偶岂会难寻?再说各国求婚使者云集,还要另找?不过欲求一强国为援,可在西域,谁会威胁他呢?除了鲜卑人外,还有谁?所以鲜卑人才是西域隐患。”
听着柳寒的断言,端木正思索着点点头,随即又问道:“如何制止鲜卑人呢?”
“其实,鲜卑人向西域扩张对咱们大晋来说有好有坏,好的有两点,鲜卑人向西域扩张,就无法形成合力东进,自然无法对我大晋产生威胁;其次,吐蕃一向视西域为其势力范围,鲜卑人一旦进攻西域,势必与吐蕃发生矛盾,两国在西域交手,对大晋,对凉州就更无威胁。
不利的情况也有三点,一是,现在西域诸国对大晋依旧心向往之,可鲜卑进攻西域,若我大晋无法制止,将严重损坏我大晋在西域的威望;二是,若吐蕃和鲜卑在西域达成协议,两者共分西域,势必增进其友好,甚至可能共同约定进攻我大晋;第三,若任凭鲜卑控制西域,则大晋与西域的贸易将被迫中断,从此大晋再无法获得西域丰厚的财富,而鲜卑人若懂的话,他们可以充分利用西域与安西月淄的贸易积累财富,从而对大晋产生巨大威胁。”
柳寒说完之后便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水,目光偷瞄着端木正,端木正眉头深锁,似乎很是为难,也有几分糊涂。
良久,端木正才说:“前面几点我都赞成,最后那点,我大晋富有四海,西域与我大晋通商,无外乎宝石胡女,即便马匹,对我大晋的影响并不大,先生似乎言重了。”
柳寒摇摇头说:“不严重,我大晋虽然富有四海,可鲜卑人贫苦,草民在西域多年,深知西域的丰饶,西域诸国只是不善于经营,若找到一个善于经营的,以西域之物产,不输于江南。”
端木正蹙眉看着柳寒,大晋从门阀世家到普通百姓,都深信大晋富有四海,与塞外胡族的通商,是对塞外胡族的恩赐,塞外胡族除了马以外,还有什么可以与咱们大晋贸易的?可他们需要我们的食盐茶叶粮食绫罗绸缎,还有官方禁止输出的铁器,没有通商,损失最大的是塞外胡族,咱们大晋没有什么损失。
这种观念已经深入大晋官民的心,可今天柳寒却说,商路中断对大晋威胁巨大,这由不得端木正不纳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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