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首先听到的就是一声尖锐高昂的鹰唳。
恐爪龙开始变得纷乱,它们并非是完全野生的——格瑞纳达人从恐爪龙群中掠夺它们的蛋,放在巨龙的巢穴边孵化,它们长久地浸润在巨龙不自觉散发出来的龙威中,一些蛋就此僵死,而另一些蛋孵化后会变得比它们生存在外界的同类更强壮,而且对龙威也有一定的抵抗力,这样它们才不会和普通的马匹那样只要有龙裔在身边,就会因为长期地受到惊吓而提前衰弱和死去;另外,作为一只能够同样对人类造成威慑与恐惧,嗜血食肉的坐骑,它们也要比素食的马匹更能满足龙裔们的恶趣味。
因此还在幼崽的时候,小恐爪龙还要经过数次淘汰,每次格瑞纳达人投放的肉都是无法让每一只小恐爪龙都能吃饱的,只有最强壮以及最聪慧的才能吃到最多的肉,由此弱者愈弱,强者愈强,筛选也变得简单而快捷——之后它们还要和人类的士兵那样经过鞭子与烙铁的“训导”,让它们懂得如何听从命令,抵抗本能——而不是看见闪亮的刀剑,灼热的火焰以及深水就迫不及待地逃跑。
这样的工作将会持续五到十年,被驯化的恐爪龙就和久经沙场的战马那样不会因为响声或是烟尘而惊惶失措,但总还是有什么能让它们感到不安的,虽然不多——鹰首狮身兽就是其中之一。
几乎就是在一霎那间,他们就被阴影笼罩了,这是种十分奇特的经验,就像是突然在烈日正当中的时候被深夜的裙幅遮蔽,除了那些仍然还在痛苦呻//吟着的“焦炭”还有龙爪骑兵们低沉地呵斥着坐骑的声音,以及恐爪龙发出的威胁般地啾啾声(这种可怕的野兽叫起来就像是一只小云雀,就像猎豹与花豹叫起来是喵喵那样,如果不是时间不合适,异界的灵魂几乎就要笑出来了)——有那么几个呼吸的时间,周遭一片寂静,人们仰头望去,沙子与羽毛落进了他们的眼睛。
异界的灵魂所拥有的视力让它可以毫不费力地看见让这些有着如同盔甲般的鳞皮的恐爪龙也不禁为之慌乱的生物,它们在空中翱翔,展开双翅的姿态是那样地强壮而又优美,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与狷狂,却又是那么令人艳羡——伴随着商人们的大叫,那些小小的黑点在他们深色的眼睛中迅速扩大,扩大到即便是整个虹膜也无法容纳的地步,被围困的人猛地倒伏在地上,比飓风吹到的树木更彻底和快速,龙爪骑兵们用力拉拽着恐爪龙的缰绳,他们和他们的坐骑确实可以称得上训练有素,在这种陈列密集,事发突然的情形下,仍然可以变化阵型——拉开距离,缓步后退而不是溃散乃至相互践踏。
但突如起来的敌人并不在意这个,他们要的原本也不是要击溃龙爪,而是纯粹的威慑罢了——一只有着巨鹰的头颅和脖颈,翅膀,又有着狮子的身躯和四爪的怪物裹挟着呼啸的风声而来,它覆盖着淡金色羽毛的双翼在恐爪龙上方不足二十尺的地方展开,将还来不及退开的四五个龙爪骑兵以及坐骑完全地笼罩在它庞大的阴影下,在狂乱地嘶叫中,它的爪子一前一后地抓起了两只恐爪龙与它的主人——恐爪龙因为奔跑的时候起伏格外剧烈,所以每个骑兵都是将自己固定在座鞍上的,以至于一时间根本无法挣脱,他们也不想挣脱,恐爪龙是龙爪珍贵的财产,如果失去了自己的坐骑,只有龙裔和很少一些受到看重的人类才能重新得到一只恐爪龙。他们从刀鞘里拔出长刀,用力砍在抓着恐爪龙头颅的狮子爪上,但在细软丰厚的皮毛下面,同样生长着细密的鳞片,细密到根本无法被非精金与秘银的刀锋割开或是刺穿,他们的精钢长刀固然可以毁掉一副上好的黑铁链甲,却也只能在上面留下轻微的磨损痕迹,等到鹰首狮身兽每三年一次换鳞,就连这些痕迹也不会被继续保留下去。
也有人试图用随身的弩弓攻击鹰首狮身兽的腹部,虽然他们也知道这是徒劳无功,这个弱点早就被驾驭着它们的龙裔与人类所代为消弭——连接着鞍具,有着整幅精钢链甲从上而下地包覆着鹰首狮身兽的腹部。
那只鹰首狮身兽再次唳叫了一声后冲上了云霄,再次成为一个小黑点,然后,人们不感意外地看到两只更小的黑点从天空坠落下来,整个过程持续了好几个呼吸,真不知道这个时候那两只恐爪龙与骑兵在想些什么,他们或许早就因为过大的冲击与风的压迫而昏迷了过去,又或者根本无法发出声音,他们坠落在两个骑兵之间,只听沉闷而又响亮的碰地一声,地面上就多了一堆纷乱平扁的“杂物”,既没有人类的特征,也看不出曾经是只恐爪龙,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无聊的红袍用变形的金属,破烂的布匹与泥怪拼凑出来的抽象艺术品,黏稠浑浊的血从里面渗出,缓慢地浸润了那儿的灰黄色尘土。
但突然自天而降的意外的客人并未就此感到满意,他们轮番驱使着鹰首狮身兽冲击龙爪骑兵,连续抓起四五个骑兵,从天空丢掷下来,逼迫他们后退,直到被围困的人们身边有了一片巨大的空地,大的可以容许一只巨龙盘桓其中。然后两只鹰首狮身兽降落了下来,之后是一只显然要比别个同类更为强壮美丽的鹰首狮身兽带着它的骑士降落了下来,它的羽毛与其他鹰首狮身兽不同,近似于黄铜,在阳光下犹如金子,羽毛有着鲜明的金属质感,皮毛下的细小鳞甲也是如此。而它的面甲与腹甲,虽然看上去也只是精钢的,但让巫妖看上一眼,就知道那只不过是经过了掩饰的秘银,就像凯尔门与凯尔丝坐骑的甲胄一样。
而它的骑士,也要比其他骑士更高大一些,他站在那里,仿若一尊高塔。
“米特寇特。”凯尔门压抑着愤怒说:“你是要与我们为敌吗?。”
“这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与凯尔门相当有默契的凯尔丝说:“有人愿意帮你除掉敌人难道不是一件美好的事儿吗?又或者你想要从中攫取更多的好处?”她在面甲后说,声音变得有些混沌不清但又莫名地吸引着人们去注意倾听:“不要和我说你喜欢他,如果你真的愿意伸出援手,那么他还在这里的时候,就不会活得像团垃圾。”
“因为那时候我也并不比垃圾好到什么地方去,”米特寇特承认说:“我承担自己一个人的性命就足够艰难了,遑论第二个人。”
“那么现在你觉得可以了?”凯尔丝说。
“是的。”米特寇特说:“至少现在我可以看着你们的眼睛说话。”而不是看着地面或者你们的脚。
“那么你应该来得更早些,”凯尔门阴险地说:“我可是在几天前就和你说过我们的小弟弟就要回到格瑞纳达了。”
“来的那么及时,”凯尔丝适时地补充说:“真可惜,这是我们的弟弟而不是妹妹,不然他就可以扑倒在你的怀里尽情地恸哭了。”
“看来你确实很需要可信的帮手,”凯尔门说:“虽然只是一个术士而已。”
“我并不知道是在今天,”米特寇特说:“我带着‘龙牙’出巡只是因为‘龙爪’突然被调动了一整个军团,我只是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的鼻子还是那么长,”凯尔丝恶毒地诅咒道:“总有一天它会掉下来的,也许我的小龙会愿意尝尝它煮成的汤。”
“你没有权利监视我。”凯尔门说,忍耐着不去注视那头俊美的鹰首狮身兽。恐爪龙在陆地上是最为凶猛的怪物之一,那么它仅有的几个天敌,除了巨龙就是鹰首狮身兽了。恐爪龙细小的前爪注定了无法对飞翔在天空中的鹰首狮身兽造成什么致命的伤害,而它引以为自豪的有力的上下颚因为无法转头到一百八十度也只能说是聊胜于无,鹰首狮身兽经常从后方袭击它们,又或者直接抓起它们相比起身躯来十分细小的脑袋——说实话,凶悍的恐爪龙在鹰首狮身兽的爪子下不比一只半羊人更难对付,又及,它虽然有着厚重如同甲胄的外皮,可一旦从数百尺的高空落下,内脏还是会碎裂得就像是被搅拌做血肠的肉糜没什么两样。
所以说,凯尔门最希望能够掌控的不是龙爪,而是龙牙。但在与米特寇特的争斗中,他因为粗疏大意而失去了不该丢失的先机——是的,他和凯尔丝的母亲是红龙,但米特寇特身后是新王,他们曾经轻蔑和无视过的父亲,但他们错了,无论再卑弱,那也是一个血脉比他们更为纯粹的龙裔,而他之所以看上去那么不堪一击,是因为他面对着的是每个人的“母亲”,是红龙格瑞第,一个神祗。而他面对其他人的时候,是坚硬的钢铁,高耸的山脉,冰冷的飓风,是他们无法逾越,也无法对抗的。
最大的问题,也是在他们与米特寇特的争斗到达白热化的时候他们所发现的,就是一个龙裔的父亲与一个红龙的母亲是完全不同的,龙裔意味着他们父亲的身体里有着人类脆弱的成分,也就是说,他更容易被情感左右,有时候也愿意为自己的孩子做出些许牺牲,但红龙不会,它会衡量你的价值最终做出理智的决定,即便你是它所产下的蛋所孵化的,她永远,永远,永远不会为任何人无偿地做出些什么,就连凯尔门与凯尔丝的出生,也是因为那座尖峰的关系——距离格瑞第最近的一座,有着位居第二灼热的熔岩与缭绕的烟尘,方圆百里之内还有着一个恐爪龙群,以及数以万计的人类部落——虽然说是部落,但对于巨龙来说,那就是奴隶和食物。
她用两个蛋换回了那座尖峰,除了格瑞第的命令与心血来潮时的出巡与劫掠之外,她只愿意舒舒服服地躺在巢穴中数着金币玩儿,又或是长时间的沉睡——被打搅却一无所获只会让她的怒火融化整座山峰,凯尔门几乎不愿意回想自己耗费了多少心力与资产才总算取得了她的帮助——但格瑞第的旨意还是让他失去了龙牙,龙牙被交到新王手里,然后新王又把它交给了自己的长子。
“相信我我并不想,”米特寇特说:“但我的弟弟在这里,你,还有……他。”
凯尔丝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她的尾巴更疼了,牧师无趣地看了凯尔门一眼,他们之所以更想要得到龙牙,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看看,凯尔门的行动够隐秘的了,但米特寇特还是可以高兴什么时候出现就什么时候出现——但现在再去和米特寇特说些什么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至少是今天,他们是无法杀死这个必然对他们心怀敌意的血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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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尔门与凯尔丝离开的时候和出现的时候一样迅速,龙爪骑兵从天上摔落到地面的尸体也被带走,倒不是因为他们对同伴心存怜悯,而是凯尔门不愿意有那么一点属于龙爪的东西被米特寇特得到。
在黑发的施法者有所动作前,奥斯塔尔已经走上前一步,他拉下了兜帽,然后显露出自己的面容。
米特寇特盯着他看了一会,像是为了确认面前的人是否就是那个掌握着龙刺的术士,然后他轻轻叹了口气,露出一个微笑:“辛苦了你了,奥斯塔尔。”
“遵循无上而尊贵的格瑞第的旨意,”奥斯塔尔说:“我把迷失的小龙带回家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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