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菩萨对于自己被莫名扣掉的那一半分耿耿于怀,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好。忍了几日,忍不住了,终于决定找嬴政询问原因,好歹做个明白鬼。趁着幽若不在,他求见了嬴政:“帮主,您为何也传授了断浪招式?”
“世间之物,不患寡而患不均。今朕授人功法,断浪既为朕的四个记名弟子之一,如何好传了其余三人独独落下他?”
“也是。”泥菩萨想了想,断浪这小屁孩儿的心眼着实不大,又爱记仇,关键日后还自成一霸。若是不慎被他知道是自己劝说嬴政传招式给聂风、步惊云、秦霜,却独独遗漏了他,搞不好自己就要倒大霉了:“不过,帮主…这三分归元气,你是怎么把它拆分成四个绝招的?”
“谁告诉你,这四个绝招都是因三分归元气而来?”嬴政黑黝黝的双眼望向泥菩萨,那种口吻,似乎在回答一个再明白不过的问题。
“啊…啊?”泥菩萨傻愣愣地看着嬴政:“莫非这这四个绝招…都是帮主重新自创的,与三分归元气无关?”
“虽为朕所创,却也并非与三分归元气毫无关联。”
泥菩萨托着下巴想了一阵,无奈地摊手:“不明白。”
“不明白就对了,朕也与你说不明白。”嬴政瞅他一眼,收回目光:“朕一会儿要继续传授他四人功法。你若有兴趣,也可来旁观。”
于是,带着‘50%的积分,你去哪里了’的疑问,泥菩萨跟着嬴政来到了天下第一楼。
此时,正是晨练时间,楼前台阶之上,以秦霜为首的四人正在蹲马步。按照嬴政顶下的规定,他们每日刚至卯时(五点到七点)便起身习武,风雨无阻,一日不曾停歇。如今,成效也是显而易见的。四人从最初的勉强为之到如今的游刃有余,体力越发好了。
一旁的护栏上正燃烧着计时用的香,一柱约莫能燃烧半个时辰。片刻后,第四炷香燃烧殆尽,火星子渐渐堙灭。秦霜见状,知是时辰已到,便叫起了步惊云三人,领着他们到各自的桩前站定,而后开始练习拳脚功夫。
嬴政传授给四人的天霜拳、排云掌、风神腿及破浪指绝非一招一式,而是一整套完整的、集攻防于一体的拳脚功夫。
这套功夫并不简单,内合心法之道,外辅真元之力。领略动作容易,发挥力量困难。尤其,四个人对于内功心法的领悟程度深浅不一,如今进度已然不同。若论资质,四人中风、云、浪三人相差无几,皆数上乘,可若论心性,却又以聂风、秦霜为佳。是以,四人中反倒是聂风进步最快,秦霜次之,断浪与步惊云紧随其后。
这让断浪很不甘心,近日将休憩的时间都用了一部分在训练上。步惊云虽嘴上不说,到底好强,暗地里也是加倍努力。
嬴政看了看得心应手的聂风与拳法娴熟的秦霜,又觑了眼招式精准,却不得要领的步惊云与断浪,摇了摇头。上前一步,负手于身后,对秦霜道:“将朕传与你的天霜拳第一式——傲雪凌霜打一遍。”
秦霜停下手中动作,朝着嬴政抱拳为礼:“是,师父。”
秦霜身形一动,足下微点,整个人飞速移动起来。随着时间推移,速度渐渐加快,到了后来,只能依稀看见残影。残影过处,薄霜渐覆,片刻之后,又消融无踪。
泥菩萨愣愣地看着场中少年如同鬼魅一般的动作,忍不住叹道:“好快!”
他自认在来天下会之前见过的功夫也不少了,却从未见到过这等连入门功夫也可媲美武林高手绝学者。以人眼观之,视觉暂留时间为十分之一秒到十分之四秒。换言之,动作快于这个时间,便会出现动态重影。面前这个不过初初踏入武道的少年就已经可以做到这种程度,这门功法…当真骇人听闻!
似是明白泥菩萨心中的疑惑,嬴政解释道:“兵贵神速,攻其无备;避实击虚,凛若冰霜,这原是此招的奥义所在。秦霜方才动作看似奇快,实则并未达到如此速度,不过借助地利之势罢了。你看——”
他一手指着地面,泥菩萨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但见一堆火红的枫叶静静卧躺,乍一看似是随意铺陈,细看之下却又发现,这些枫叶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图案。
泥菩萨吞了口口水,努力地回想自己被系统强制恶补的武侠知识:“是阵法?”
“不错。”嬴政颔首:“只是一个简单的阵法,便能达到惑人之效。”
“可枫叶这么轻,风一吹,不是就吹走了吗?”虽觉得这个方法取巧,但泥菩萨还是觉得偶然性太大。
嬴政轻笑,朝着枫叶的方向微扬下颚:“你再看看。”
泥菩萨蹲下-身,见枫叶上有点点晶莹,恍然大悟:“上面有冰!”
“这个阵法不过入门之阵,要求并不十分严苛,便是在打斗过程中阵眼位置稍移,或是多几片少几片叶子,也是能成阵的。不过,以叶布阵虽不引人注目,短处也是极明显的。其一,持续时间甚短,只能惑敌一时;其二,打斗时不能偏离阵法太远,否则效果式微。”
“即便是这样,也很厉害了!”泥菩萨由衷地赞叹。像这种出其不意的招式,在关键时刻就是救命的绝招啊!
嬴政看着收功后一直恭敬站于一旁的秦霜,道:“傲雪凌霜此招合兵家之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身形变幻不定,进可攻,退可守。若是用得好了,一草一木,一石一叶皆可为武器。你如今只做到了守,攻势未显,离功法大成还相去甚远,不可自得,尚需勤加练习。”
“是,徒儿谨遵师父教诲。”秦霜的脸上,果然不见得色。在他的身上,似乎永远只能看见勤恳与忠厚。
“你继续练习罢。”嬴政转头:“聂风,你已习得朕传与你的‘风神腿’第一式捕风捉影与第二式风起云涌,现在你将这两招演示一遍。”
“是。”聂风闻言,走到刚才秦霜站立的地方,闭目凝神,睁眼的刹那,眼中倏然迸发出一阵亮光,他脚法奇特,身姿轻盈,行如风,比秦霜刚开始动时还要快上些许。
“疾行如风,漂泊不定。阵法天成,残影留存。与方才秦霜的招式,有异曲同工之妙,心法根源却不尽然相同。此招足下轻功合墨家之道,在御敌时自成阵法,幻境叠生,令对方无处可逃。”嬴政淡淡地解释道。
泥菩萨眯了眯眼。
眼前又重现了刚才秦霜运功时的那一幕,残影涌动。只是聂风的残影显然比秦霜的更令人眼花缭乱,仿佛有四个聂风同时从不同的方向朝一个中心涌来,令人不由猜测,究竟哪个才是实体。
突然,嬴政执起一片枫叶,朝着四个聂风掷去。枫叶飞速地在低空中回旋一周,四个聂风都消失无影,唯有阵法中央,一阵飓风过后,孩童显出了身形,朝着嬴政一抱拳:“师父。”
“尚可。”嬴政极少夸人,能得他这么一句,可见聂风完成得确实不错。聂风却没有急着高兴,只因他知嬴政必有后话。
果然,嬴政续道:“此八卦阵,以你如今功力,能补全其中四角,已然不差。但需知,另外四处比此四角更难兼顾。若无八个阵眼,便无法形成合围之势,极易被人看穿,继而破阵。”
“师父,风儿会继续努力的,定不会让师父失望。”
嬴政刚想让聂风继续演示第二招,便被泥菩萨扯住了衣袖——事后,泥菩萨也在惊讶自己当时居然有那么大的胆子,只能说,嬴政给他带来的惊讶太多,他的脑子一时懵了。
“刚才…刚才那四个聂风的幻影,如果直接上前将他们四个打散,幻阵是不是就能解了?”
嬴政摇了摇头:“那四个聂风幻影,是幻阵阵眼所在,除非一击损毁,否则,甫一触碰,便会落入连环阵法之中,不得脱身。即便有着一身绝强内力,强行破阵,也会自损八百。”
泥菩萨看着眼前闻所未闻的招式,沉默了。这些招式的出现,再一次刷新了他对于武学的映像,也再一次刷新了他对嬴政这个人的认知。
尽管因嬴政对天霜拳、风神腿等招式的擅自篡改,他拿不到系统给的满分,但泥菩萨此刻心中兴不起一丝一毫的抱怨与不满。既然面前之人能够创造更为精妙的武学招式,他又有什么理由让他一定要遵守本尊雄霸留下的‘粗糙’功法?说实在的,嬴政将天霜拳与风神腿从招式到奥义修改到这种程度,他还能拿到一半的保底分,已然不易。
就在泥菩萨胡思乱想间,聂风又施展了风神腿第二招,风起云涌。
此招讲究真气外放,扰人之势。风散云聚,乌云压顶。腿与掌合法家之道,以‘势’迫人,败敌于未战,弱敌于未攻,伤敌以气、势。步法合墨家之道,以‘势’为御,形成圆罩,攻防一体。
聂风对墨家心法掌握得很好,但施展法家之‘势’时,就很有些不够看了。
‘势’实则并非法家所独有,江湖上任意一名一流高手,都有其独特的‘势’。但唯有法家之‘势’最为犀利霸道,可直接引以为杀招。
聂风平日里以钻研墨家心法为主,但也并非完全不接触其他的心法,尤其嬴政曾经特特叮嘱过他,七剑道虽大相径庭,但究其根源却是殊途同归。若是仅仅拘泥于一家之道,他与秦霜方才使出的招式断然不会有这样好的效果。
他心知自己对于‘法’的领悟远远不够,故而问嬴政:“师父,我总也不明白。我修习的是墨家兼爱之道,对于法家霸道的领悟注定不如墨家,那么,我究竟要怎样,才算入了‘法’之一道?”
“简单,却也困难。你需做到心中有法。”
“师父,怎样才算是心中有法?”一旁的断浪忍不住了,他这些日子以来没少练习,自觉比未入门前已是进益不少,然而,他的半只脚总在霸道之门外徘徊,不得破门而入。这种停滞不前的现状,令他烦乱且急躁,这些天,他甚至不大愿意与聂风相处。
嬴政面上的平静与断浪的急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款款道:“法者,至公也。心有浩然正气,可公正不阿;有是非之心,可明对错;有护法之心,可循道义。如此,法至心中,可修法家之剑,行法家霸道。法家入门难,可一旦入了门,实力便可远胜同级别的他派剑士。聂风与秦霜,你二人不必入法家之门,但需领会法家理念,方能从各自剑道中触类旁通,窥得法家一二脉门。”
步惊云站在一旁沉默地听着这些话,眼神微动。
四人中,若要论谁最心中无法,比当属他和断浪。一个想要振兴家族,一个想要为父报仇,哪里关心将来手上会沾染多少鲜血?
然而,当时嬴政让他们选择剑道时,他二人几乎是凭借直觉选择了法家之道。只因为,这条道路在他们看来最为强大,而他们渴求力量。
因心中的执念而产生变强的欲-望,如今却必须舍去这种‘狭隘的’执念才能变强……他们,到底该如何选择?
见两人游移不定,嬴政又道:“法家之学,因势利导,并非那等‘存天理,灭人欲’之流。入法一门。并非让你等无欲无望,但你等务必坚守本心,方有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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