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等的时间不算太长,还是那位內监出来将我们引了进去。
皇后穿了件八九新的明黄外衫,一副家常装扮的模样,见我们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便让宫娥看座。
我和阮良娣在绣凳上半侧身坐了。
皇后缓缓道:“刚才遇着淑妃的事儿,我已经知道了。虽说为人仁和为上,可她那样的人,一直不知礼仪。驳斥就驳斥了吧。”
我轻声道:“不过,臣妾听说淑妃是往太后娘娘宫里去的。就怕……”
“不妨事。待会儿她便是告到太后面前,也是她无礼在先。太后是个明理的,不会不辨是非。”皇后神情笃定,并不放在心上。
我便安心了品起茶来。
皇后见了,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来,“小莞行动颇有大家风范,平日看着温和守礼,不想每每到了紧要关头,倒是一股子烈性。重阳宴后,有次说起你来,圣上还赞你勇气可嘉,口齿伶俐呢。”一边说一边让人上了点心。
“听说,你和曲妃府上是远亲?”皇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接着问道。
我看一眼阮良娣,决定和皇后如实说,浅笑道:“那是公主抬举小莞罢了。说是远亲,其实之前不曾走动过。”
皇后听了便明白了。
“你是个伶俐的。有句话却要提醒你,宫里曲妃不得太后的欢喜。若是哪日见了太后,可不好提这一茬的。”
我感念皇后细心,为我提点。然而既然得了公主上次在人前相帮,说自己是曲侍郎府上表亲,在外人眼中自然已是荣辱与共。难道只得公主的维护和好处,转头便因为麻烦而不认了么。
皇后是萧王至亲,跟她说些实情倒是无妨。若跟别人也这样讲,即使是实情,也多半会被当做墙头草,没得被人看轻。
心中这样想,便只对皇后的嘱咐微微点了头。
皇后见了,轻叹道:“兵部的折子已经到了圣上那里,听说曜儿已经顺利从上郡点齐兵将,疾驰朔方去了,打算在那里安营扎寨,和已经从武威转战灵武城的厥族大军对决。”
我在脑中回忆着之前在萧王书房看过的城邑图:朔方,似乎是在灵武更北边。难道萧王打算从后面包抄么。可那样一来,便是深入大齐境内的厥族大军腹背受敌,难道萧王不是么。朔方的北边,可没有屏障,厥族人也一样可以从他们的王帐派军支援,再和灵武的大军对萧王前后夹击的。
正胡乱想着,皇后又叮嘱道:“你们府里现如今没有主母,王爷放不下你们二人,把你们托付给了我。又何曾不是把萧王府托付给你们二人。每日让家仆增强些巡查,加派人手。把萧王府给我用心看好了。曜儿不在府里,不代表那些人就能消停了不生萧王府的是非。”
我与阮良娣齐齐应了。
如此闲话着陪伴皇后半日,见时候不早,打算向皇后告退,便看了阮良娣几眼。
阮良娣会意,刚开口唤道:“母后,……”
殿外忽然有宫娥急匆匆入殿,口齿清晰报道:“娘娘,太后殿里掌事內监万公公来了。”
皇后听了便叫传进来。
见我二人有些不知所措,皇后出言安抚道:“不妨事的。你二人今日在路上毕竟算是冲撞了淑妃,太后总要让众人知道,她不曾糊涂了去,还能护着姨甥女。既然有口谕来,多半是无关痛痒的。这次发作了更好。不然以后计较起来,更麻烦。”
须臾一个面容端正、上了年纪的內监进来,先对皇后行礼,又端肃了姿态,口中道:“太后口谕,琼林苑秋冬景色萧瑟,着萧王昭训曲氏留宫,绘制琼林苑冬日春景图。”
皇后听了微微有些诧异,但只一瞬,便敛了神色,换上了和婉的笑容。笑道:“还不快奉了太后口谕呢!”
我见这种情状,只得先应下再说,遂依礼道:“小莞谨遵太后懿旨。”
心中腹诽道:姜还是老的辣,真是颠扑不破的道理。
这懿旨,若说是惩罚,那实在罚的太风雅了些,谁也不能说太后让庶孙媳妇儿画个画儿便是惩罚,不明情况的倒会觉得是给了小辈体面。
若说不是惩罚,可留在宫中,对一般的外命妇来说,实在不是什么舒心之事。何况,偏偏是要人画画呢。若我不会,又如何是好?就是真的与曲侍郎府上是远亲,难道侍郎府老爷子曲大千曾经是宫廷画师,他族里一表三千里的远亲后辈就一定是个擅画的?而且还是个小娘子而已。
我若画不好,便是狠狠落了曲妃的面子,提醒着她的寒门出身不说,还连当年家族得兴的技艺都被人笑话了去。我便是画的好了,在宫里拘着总是不得舒坦自由的。
最最让我烦心的却是留在宫中如何打听哥哥的消息呢。
然而这些不满却一丝也不能流露出来,面对绝对的上位者,恭顺才是生存之道。
于是,我含笑抬眸看向那位万公公,问道:“只是,不知太后要多大尺寸的条幅呢?是斗方还是长卷,工笔还是写意?”
那位万公公不意我不仅没半点推辞的应下了,还有此一问,“这个……嘛,昭训自个儿琢磨便是。”
我听他不露口风,心中再不耐烦,也只得笑道:“那还请公公回复太后,风景画素来以长卷为主,小莞就先如此准备了。若是太后有不同的吩咐,还请公公再行告知。”
我心中冷笑,太后这边既然先不说明白,那我就先讲明了,省的到时候从这上面挑刺。
那万公公见没能轻易将我打发去,倒让我将问题推了回来,不阴不阳的应道:“那也得等咱家回了太后和淑妃娘娘才能知晓呢。不过,咱家来之前,淑妃娘娘跟太后提过一句,太后也是认同的。那就是要身临其境才能画得像真的琼林苑。琼林苑里观鹤台边上,有座水阁,昭训住在那里,才能画出太后满意的画儿来呢。”
说完便向皇后躬身告退了。
等他去得远了,我方回身看向皇后。
皇后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小莞可擅画?”
我微微颔首,“之前学过一些日子,大概能勉强拿出一幅来。”
阮良娣有些担心的看我,“时常见你习字有些功底,可从未见你动过画笔。太后既然挑了这桩事,你若是没有把握,不如趁现在告罪,只怕还少些真正的责罚。”
她略顿了顿,看皇后一眼,“何况,这《冬日春景图》的题跋,实在有些无理,四季轮回本有序,冬日便是冬景,如何能画出春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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