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钧没有倒向王郎那一边,而是暗中给予刘秀帮助,是有很多方面的考量。
首先,他本身的确是不喜欢王郎这个人,王郎就是个江湖术士,靠着编出一套成帝之子的说词,骗得刘林、刘杨、刘接的支持,侥幸坐上帝位。
他一个江湖术士,何德何能,能成为天子?若是死心塌地的跟随这样的人,自己以后能有出路吗?
再者,王郎满天下的追杀刘秀,还把刘玄贬的一文不值,摆出一副要与刘玄决一死战的姿态,可是,他真的能打得过刘玄吗?
刘玄麾下,现有大军数十万众,名扬天下的将帅,不知有多少,反观王郎这边都有谁?就靠刘林、刘杨、刘接这河北三王?
对于王郎与刘玄争天下这件事,刘钧对他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思虑再三,他还是觉得刘玄更靠谱些。
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王郎并非刘氏宗亲,就算他尽心尽力的去辅佐王郎,功绩再大,充其量也就能成为一名朝臣。
可辅佐刘玄就不一样了,大家同为宗亲,只要他能稍微做出些功绩,便有可能被封侯,甚至都有可能被封王。
再说直白点,辅佐刘玄绝对比辅佐王郎更有前途,也最有可能恢复中山王的封号。
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刘钧都更愿意站在刘玄这一边,对于刘秀,他自然是要出手相助的。
刘钧说道:“我在城外有一座庄子,文叔若不嫌弃,可以暂时住在庄子里!”
“这……”刘秀稍有些迟疑,刘钧问道:“文叔可是还不信任我?”
刘秀笑了,摆了摆手,说道:“伯玉误会了,倘若伯玉要害我,也不必如此的大费周折。我只是觉得,是不是太麻烦伯玉了?”
刘钧要害他,直接带着郡兵来抓他就好,但刘钧并没有这么做,说明他是真心实意想帮自己。
可是刘钧的做法也不是毫无风险的,万一消息走漏出去,被王郎察觉,刘钧性命难保。
听闻刘秀的话,刘钧笑了,摆手说道:“不麻烦、不麻烦,这座庄子,平日里也是闲置着,只要文叔不嫌弃,无论住多久都没关系。”
刘秀不再推辞,站起身形,向刘钧深施一礼,说道:“秀落难之际,伯玉能挺身而出,鼎力相助,秀感激不尽!”
刘钧跟着起身,拱手回礼,说道:“文叔太客气了。”
连日来的东奔西走,疲于奔命,让刘秀一行人无不身心俱疲,而且眼下天气越来越冷,他们还只穿着单衣,这样下去肯定不是办法。
现在他们急需一个安全之所,进行休息和整顿,恰恰在这时,作为郡守的刘钧为刘秀等人提供了一座庄子,这可是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当晚,由刘钧领路,把他们带到那座城外的庄子里。这座庄子,距离刘秀等人所住的客栈不算太远,相隔了六、七里的路程。
刘钧的这座庄子,规模不小,前庭、中庭、后院一应俱全,大大小小的房间,有数十间之多,住下刘秀这几十号人,绰绰有余。
在庄子的大厅落座后,刘钧含笑说道:“文叔,庄子里的下人不多,但都是老家仆,值得信任。文叔若有什么需要,直接知会下人就好。”
刘秀拱手说道:“多谢伯玉。”
“哈哈,文叔客气。”
刘秀说道:“现在已经入冬,我们这些人都还没有准备过冬的棉衣,不知伯玉方不方便为我们送些棉衣来?”
刘钧仰面而笑,说道:“这有何难?只是小事嘛,文叔交代下人去办就好。”
刘秀再次向刘钧道谢。后者又稍坐了一会,向庄子里的下人交代了一番,而后起身,告辞离去。
等刘钧走后,朱祐咧着大嘴对刘秀笑道:“主公,这回我们可时来运转了,有刘太守相助,我们在卢奴的处境会很安全!”
刘秀缓缓摇头,说道:“我等在卢奴,并非长久之计!”
朱祐一怔,不解地问道:“主公还要走?”在冀州,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既有权势又肯真心实意帮助己方的人,就这么放弃,未免也太可惜了吧?
刘秀轻轻叹口气,倘若可以,他也愿意走,他也想留在卢奴,过安稳舒适的日子,可是不行。他意味深长地说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倘若我们短时间住在卢奴,王郎或许还不会察觉,可时间一长,难免不会走漏消息。以我们现在的实力,一旦王郎派大军前来
卢奴,我们可有能力保下伯玉的性命?”
朱祐眉头紧锁,沉默片刻,他缓缓摇了下头。
刘秀正色说道:“既然没有能力可在危急时刻保护人家,那么,就不要去牵连人家。”
人人都说刘秀的品性好,品性好不好,这不是靠嘴巴说出来的,而是靠实实在在做出来的。
现在刘钧明明可以为刘秀等人提供庇护,但为了不牵连到刘钧头上,刘秀并没打算在卢奴这里长住下来。
邓禹问道:“主公接下来打算去哪?”
“继续向北。”刘秀说道:“只有远离了王郎的势力范围,我们才能得到发展壮大的机会。”
现在的刘秀,看似一无所有,实际上,他拥有天下间最宝贵的东西,那就是声望。
只要拥有了声望,哪怕是被人家打入深渊,跌入谷底,他也可以再爬起来,进行绝地反击。现在的刘秀,虽然走在人生的低谷,但他的信心却是空前的膨胀。
作为主公的人信心十足,下面的跟随者们也都会充满了希望和干劲。不经常说话的冯异,拱手说道:“无论主公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属下势必追随主公!”
“我等势必追随主公!”其余的众人也都异口同声道。
刘秀点点头,说道:“今晚,大家都好好睡一觉,明日,我们开始做离开的准备!”
“是!主公!”
刘秀没打算在卢奴这里长住,他想着这几天把棉袍做出来,大家都有棉衣穿了,再筹备些食物,就离开卢奴,继续北上。
可是刘钧听完刘秀的打算后,执意不肯放他离开。
刘钧一再向刘秀保证,只要卢奴这里有他在,就不会发生危险,他们尽可以放心大胆的长住下来。
另外,刘秀现在北上,也没有安全的去处,这段时间,就连幽州诸郡,也有不少归顺了王郎,他进入幽州,处境依旧不安全。
难道还要跑到辽东、辽西,甚至玄菟、乐浪不成?
辽东郡、辽西郡,差不多就是现在的辽宁省,玄菟郡,位于现代的吉林省,乐浪郡,则是幽州最东面的一个郡,郡城是平壤,位于朝鲜半岛三八线以北的地方。
刘秀能感受到刘钧的善意,但越是这样,刘秀越是不想连累他。
他考虑良久,缓缓说道:“伯玉,此次我奉命前来河北,招抚河北州郡,现王郎称帝,河北州郡大多已在王郎的掌控之中,我实在无颜回长安,面见陛下。”
听闻这话,刘钧也禁不住长叹一声。刘秀继续说道:“王郎奸佞,祸乱河北,我必除之!可是在中山,距离王郎太近,稍有个风吹草动,便会被王郎有所察觉,做起事来,也大大受限,所以,我只能北上,在
远离王郎的地方,招揽有识之士,组建兵马,伺机反攻邯郸!”
刘钧久久未语,过了半晌,他低声说道:“文叔欲在幽州组建兵马,又谈何容易?”
幽州是有闻名天下的强悍军队,那就是幽州突骑。要知道幽州与匈奴接壤,为了抵御匈奴骑兵,幽州这里建立了强大的骑兵部队,常年与匈奴骑兵征战厮杀,经验丰富,战力彪悍,对阵横扫天下的匈奴骑兵都丝毫不落下
风。
可问题是,幽州突骑都掌握在幽州十郡各郡府的手里,就算刘秀去到幽州,人家各郡的太守能把自己的骑兵白白送给你?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刘钧思前想后,说道:“文叔,不如我们就在中山起兵吧!”
刘秀闻言,心头一震,惊讶道:“伯玉你?”
刘钧正色说道:“我并非贪生怕死之辈!我愿意跟着文叔一起干,起兵反郎!”
刘秀皱着眉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刘钧,意味深长地说道:“伯玉,事关重大,你可要考虑清楚!”
倘若成功,固然是功成名就,可一旦失败,死的将不是自己一个人,还要搭上全家人的性命。
刘钧眯了眯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倘若文叔反郎,意欲取而代之,钧必誓死辅佐文叔!”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脸色顿变。
刘钧的意思是,刘秀不应该只单纯的反王郎,在打败王郎之后,他应该取代王郎,在河北称帝。倘若刘秀具备称帝的心思,他就愿意死心塌地的跟着刘秀一起干。
刘玄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刘钧没机会去接触刘玄,想指望刘玄,也离得太远,但刘秀可离他很近。经过这几天的接触,刘钧对刘秀的品性也十分敬佩,像刘秀这样的人,一旦得势,肯定不会亏待身边的人,而且以刘秀的声望,完全可以做到一呼百应,而寸功未立过的
刘玄,又哪能和刘秀相比?
在刘钧的心目当中,支持王郎,不如支持刘玄,支持刘玄,不如支持刘秀。这转了一大圈,刘钧最终是把宝押在了刘秀身上。
刘秀没想到,刘钧支持自己的条件是要自己取代王郎,在河北称帝。他眉头拧成个疙瘩,摆手说道:“伯玉慎言!”
坐在一旁的朱祐下意识地挺了挺身子,说道:“主公,属下以为……”他刚起了个话头,刘秀便转头怒视向他。朱祐吓得一缩脖,后面的话也全咽回到肚子里,再一个字也没敢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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