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检查的结果当然很顺利。
召滑和阴喻身上的东西带得不多,一个书箱而已——里面装着几卷楚篆书,还有几支笔、一个砚台,仅此而已。
哦对了,二人身上还各有一柄随身短剑。
咳!
这倒不是什么问题——战国之世,随身携带武器是很常见滴,绝大多数国家对此也没有任何限制,甚至鼓励民间打造兵器、以防那些流窜的匪盗贼寇。
二人装扮的形象,在战国时期很常见——召滑是游学的士子,阴喻则是召滑的家丁或是书童。
能有财力游学列国的,至少家境不会太差,身边跟着一个家族的仆人照顾起居,是很普遍的配置。
至于二人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楚国人的身份……毕竟长相、口音这些都很难改。若强行更改身份,怕是弄巧成拙,反倒引起赵国人的猜忌。
“楚国人?”门口的赵卒皱起眉毛,声音一下子就变得恶劣起来,和刚才对待另一个游学士子的态度截然不同。
召滑微微一笑:“本是越国人……被楚人所灭,就成了楚人。”
“些许楚国老刀币,拿去给弟兄们吃酒。”召滑将几枚铁钱塞到了赵卒的怀里。
赵卒哼了一声,脸色仍然不太好看,但没有发作,只是冷笑道:“楚国不是有个甚么学宫吗?怎么不在楚国求学,跑到我大赵国来了?”
召滑不卑不亢:“在下本就是曲阳书院的学子,奉老师的命令,游学列国,以增长见识……”
“学得甚么?”
“墨家之学。”
“赵楚交恶,你还敢来赵国?”
召滑笑道:“楚国的商旅敢来赵国做生意,楚人的士子又有何不敢?”
赵卒怔了一下,然后缓缓点头:“倒是不假。”
眼见召滑面对自己的盘问不卑不亢,赵卒心中生出几分好感,笑道:“你不像那些卑劣楚人,倒像是我赵国人,有胆魄!”
“你本是越人,被楚国灭了国,就成了楚人……以后,还会成为真正的赵人的!”
赵卒一边说着,一边摆了摆手,示意召滑可以进城了……脸上的表情很傲慢,似乎‘成为赵人’是一种莫大的光荣。自己给了这个楚蛮士子这样的赞誉,他该感激不尽才对。
召滑心里一动,想起了熊午良神神秘秘的那张脸,于是装作一副随口一问的样子问道:“怎么?赵国又有攻楚计划?”
“劳资怎么知道?”赵卒瞪了一眼召滑,心中不耐烦的念头又往上面涌:“你还进城不?”
召滑笑笑,告了声罪,赶忙往前走。
……
邯郸城内,街道两旁的槐树已经长出了嫩绿的新叶,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城中的武馆很多,很多少年们在师傅的指导下,练习着各种基础招式,大街上则有不少列队巡逻的士卒,整个邯郸,弥漫着一股尚武的风气。
不乏有胡人梳着奇怪的发型,在街上穿行……赵国的平民们似乎也早就见怪不怪了。
回想在城外田野、城中市场见到的一切、感受到的赵国朝野民心……召滑皱着眉毛,半天也想不明白。
赵国虽有一败,却仍是强盛。
看不出半点儿颓势。
那么问题来了——熊午良凭什么认定赵国即将有一场大变呢?
难道是咱们大王也终于有一件弄错了的事情了?
阴喻也满脸疑惑,对召滑低声道:“赵国……没有任何乱象啊。”
召滑:“先找个地方住下。”
“让你的黑羽卫,尽可能地搜集各种情报!”
虽然眼前的一切都那么正常,但召滑像所有多年跟随熊午良身边的人一样,对后者有着近乎盲从的信心。
一定有什么大事,还没有发生!
……
邯郸王宫之中。
‘大王欲要废立太子’的传言,流传已久……今天终于成为了现实。
赵雍这个老兵向来粗犷……因为对已故王后吴娃的宠爱,执意要将吴娃生下来的孩子赵何立为太子……不管怎么说,赵章的这个太子是当到头了!
一轮轮与大臣的秘密会议、一次次激烈地密会商讨。
废立太子之事,已经不再是秘密,也不再只是捕风捉影的谣言。
事实上,每个宫中之人都知道——这其实已经是脚步越来越近的现实。
这些天来,赵章总能感觉到身边内侍们异样的眼光……能感受到他们的态度越来越不够恭敬……其原因,赵章已经从和他关系很好的赵国将军们口中知道得一清二楚。
赵王当然和这些将军们探讨过‘废立’之事,这些将军们虽然心中不忍,但还是把对话的内容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可怜的赵章!
“……我看大王之意已决,老臣再三劝阻……唉……还望公子,心里早做准备。”那些将军们如是说道。
焯!
真不明白大王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赵章,战功卓著,为赵国生死血战无数次,立下汗马功劳……而赵何,只是个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贵胄公子。
群臣有目共睹——
赵章性情豪爽、勇敢大胆、慷慨好义……几乎就是当今赵王一模一样的翻版。谁都能看出来——和赵何比起来,以赵章的才干和品性,明显更像今上。
唉!
话说回来——赵章能怎么办?
只能眼睁睁接受一切!
终于——
赵国的王宫深处,内侍的步履匆匆,他手中紧握着赵王的诏令,那是一份沉甸甸的旨意,关乎着王位的未来。穿过幽长的宫廊和花园,老内侍终于来到了老太子赵章的寝宫前,深吸一口气,最后敲响了宫门。
赵章,一个曾被寄予厚望的名字。
此刻,他坐在昏暗的寝宫内,眼神空洞地望着跳动的烛火,似乎在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内侍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犹疑的颤抖:“太子,大王有旨,请即刻前往正殿。”
赵章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这一刻终于来临。缓缓站起身,他整理了一下衣冠,步出了寝宫。夜色中的王宫显得格外冷清,月光洒在宫墙之上,映出一片清冷的光辉。
内侍在前引路,两人穿过了御花园,园中的花草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似乎在诉说着无声的悲凉。越往前走,赵章的脚步越来越沉重,他的心如同被重锤一次次击中,每一次跳动都带着不甘和痛苦。
为什么!
凭什么!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我什么都没做错!
错的是父王!他不该这么对我!
赵国王宫正殿之中,赵王赵雍正高坐于王位之上,面色凝重。
作为赵国有史以来最英明神武的君主、声望最高的君王……他的决定已经做出!
不容更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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