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杨使君之才,不在关中为羌秦效力,宁可不远万里南下辅佐我朝,这等忠勇节义,着实让人钦佩。”
“哪里,哪里,宁副使过誉了,过誉了。”
“杨使君何必谦虚,您以弱冠之年担此重任,这次出使,若能假道于魏,便是大功一件,加官进爵自然是少不了,杨使君前程远大,今后还望杨使君能提携一二啊。”
“不敢,不敢,在下年少无知,各种出使的章程礼仪所知甚少,这一路上,还望宁副使能多加提点,若是万幸,此番出使能借道成功,宁副使当居首功。”
杨禹一边谦虚着,一边观察宁寿之,刘裕派宁寿之为副使,想必不是随便挑的。
“下官能尾附杨使君,已是万幸,岂敢言功,杨使君才华横溢,气度非凡,这次出使,要折服索虏想必不难,届时太尉平定关中,杨使君加官进爵,载誉而归,家乡父老夹道相迎,想想那场面,何等令人羡慕啊!”
宁寿之这话说得虽然委婉,杨禹却听出了不同的味道,看来刘裕还是不太信任自己啊
什么家乡父老夹道相迎,说白了就是你最好别弄啥幺蛾子,否则我拿下关中之后,你家里人一个也别想跑。
对此,杨禹暗自哂笑,不过想想现在是战时,自己从关中来,刘裕有所提防也是人之常情,这样一想也就释然了。
“这次是我连累宁副使了。”
“杨使君何出此言?”
“鲜卑拓跋氏已隐隐成了北方霸主,力压北地群雄,此次太尉兴师北伐,不知有多少人希望晋魏两虎相争,最好是两败俱伤,要是我们在魏国出事,岂不正中这些人的下怀?”
宁寿之淡淡地笑道:“杨使君所言不差,魏主拓跋嗣迎娶姚兴之女不久,听说对其宠爱有加。不过,姚氏终究一妇人耳,想必无力左右魏国朝政,杨使君也无须过于忧虑。”除了姚氏,宁寿之显然不相信北方各国消息这么灵通,能迅速派人到魏国劫杀他们。
杨禹叹道:“常言说得好,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出发前,前方刚传来战报,征虏将军王仲德已拿下滑台,宁参军试想,我军占了北魏的城池,若魏主不予追究,还借道予我,魏主还有何威信可言?加上姚氏再吹吹枕边风,北魏上下对我等百般刁难还是轻的,一个不好用我等来祭旗也并非不可能啊。”
杨禹说的是事实,北魏本来力压北边各国一头,现在晋军先把北魏的滑台给占了,再派人去借道,北魏能咽得下这口气?
要是自己城池被人占了都不敢出声,还乖乖地借道,北魏岂不是要沦为各国笑柄?
宁寿之对此并不反驳,他点头说道:“杨使君主动请缨出使北魏,想必定有对策。”
“不瞒宁副使,先前尚无滑台之事还好说,如今情势不同了。我担心的是,咱们此行根本见不到魏主。”
宁寿之倒是淡定,只听他答道:“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杨使君对此若无定策,那只有且行且看,见机行事了。”
见宁寿之如此作答,杨禹便没再说什么,只是对宁寿之的戒心却更重了。
到了晚上,使团宿于新亭驿,由于驿馆房间有限,杨禹只能和小九同住一室。
小九帮杨禹整理床铺后主动说道:“今夜我在门前替郎君守着。”
小九其实不到十六岁,但平时喜欢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杨禹正色地说道:“守什么守,风尘仆仆赶了一天的路还不够累吗,赶紧打点水来泡泡脚,明日还要赶路,好了,我去找人聊聊天。”
小九只好答应下来,杨禹自顾出门找兵士们聊天去了。
等杨禹回到房间时已是二更天,一弯新月挂于窗前,整个驿馆已是一片寂静,远远传来一两声犬吠。
驿馆简陋,房中只有一床一桌一油灯,杨禹把灯挑亮些,拿出那天青衣男子临死时交给他的包裹,包裹里只有一枚玉印、一张地图、一本书,玉印杨禹看过,可以确定便是正一教祖师爷张道陵留下的三大法器之一“阳平治都功印”。
相传东汉年间,张道陵入蜀,得太上老君授《太平洞极经》、《正一盟威二十四品法箓》、都功玉印、雌雄斩邪剑等,并拜为天师,张道陵降服八部六天鬼王后,创立正一教,设上、中、下各八治(“治”为组织单位,一治相当于一个分堂,治的首领为领神祭酒),其中阳平治为正一教本部,二十四治之首,一向由天师本人亲领。
而“阳平治都功印”代表着张天师的身份,是张天师用来号令鬼神的法印,与“正一盟威符箓”、“三五斩邪剑”一起,为历代天师传承。因而正一教又被人称为天师道,又因入教需交五斗米,民间又称之为五斗米道。
张道陵之孙张鲁曾凭借五斗米道割据巴地和汉中一带,后转投曹操,教众亦多随之迁往中原,而天师后人由此渐渐对教众失去了控制,各治祭酒纷纷自称一派,其中茅山上清派开山祖师魏存华原来便是天师道祭酒。
钱塘人杜子恭加入正一教后,得领神祭酒陈文子亲传,救治有方,百姓咸附,后来传说夜里有神人下凡对杜子恭说:“我乃张鲁,你应传吾道,故来授诸秘要方,阳平治都功印。”
从此阳平治便传到了杜子恭手上,因其法术高超,以符箓丹药救治百姓,数年之间,便操米户数万,桓温、谢安、陆纳、谢玄等权贵皆敬之如神,豪门望族皆事之如弟子,其中谢玄甚至将孙子谢灵运寄养在杜子恭处,到十五岁才还家。
杜子恭重振了天师道,然淡泊名利,桓冲想请他出仕为官,被他所拒绝。杜子恭之后阳平治传到孙泰手上,孙泰再传孙恩,孙恩和其妹夫卢循利用五斗米教众造反,因而有了席卷整个大江以南的孙恩卢循之乱。
刘裕便是靠镇压孙恩起家的,孙恩死后,继之以卢循,及卢循与徐道覆也被刘裕剿灭,五斗米教在东晋已几乎见不得光了。
杨禹万没想到,这枚极其特殊的“阳平治都功印”竟然阴差阳错落到了自己手中,现在这枚法印对他来说无异于一个烫手的山芋,别忘了刘裕是怎么起家的。
杨禹不愿沾这东西,但那死去的青衣男子是什么人无从得知,他想让杨禹把东西送到哪里去也没能说清,这就难办了。
至于那本书,杨禹也因好奇翻了翻,书里记的都是些丹药之法,杨禹反复看了两遍,基本也就记下来了。倒是书中夹的那幅地图让他颇感兴趣,这看起来像是一幅藏宝图,难道图中标记的是什么仙洞,里面有什么仙丹?
小九虽然好奇,却并不多看,他一向谨守本分。杨禹示意让他先睡,自己拿着那幅地图研究起来。
直到钩月被乌云遮住,窗外一片漆黑死寂,眼看子时将至,杨禹不得不把东西收好,因为每日子时,对杨禹来说都是一场常人难以忍受的劫难,脑袋里如万千蝼蚁在噬咬,他必须全力运功,才能勉强扛住那种极度的疼痛。
夜静如水,霜寒露重,阴气至浓,杨禹上床盘坐好后,开始运功,那种熟悉而强烈无比的疼痛也如期而至,杨禹紧咬着牙关,头上汗水直流,这是他最脆弱的时候,即便是三岁小孩子也能拿刀捅死他,苦苦熬了将近半个时辰,脑中刺痛才渐渐减弱。
又过了一会儿,等刺痛感完全消失,杨禹才长舒一口气,此时身上的衣服已被汗水全部浸湿,他正准备收功下床换套衣服,突然,窗外传来轻微的响声,他睁眼一看,恰好看到窗外有一个朦胧的影子,紧接着窗户纸上便插进一根管子,见此情形,杨禹当机立断,拿起床边的宝剑掷向窗外的黑影,同时跳下床喊道:“小九,有刺客。”
小九惊醒,从地铺一跃而起时,杨禹已破窗而出,窗外的黑衣人被杨禹掷出的剑刺中肩头,正想把剑拔出,破窗而出的杨禹已经一脚把他踢飞。
小九此时也持剑跃了出来,动作利落,剑尖指着黑衣人的咽喉道:“何方鼠辈?竟敢行刺晋使。”
地上的黑衣人强忍着痛大声答道:“休要多问,你阿爷既然失手,要杀便杀。”
杨禹知道他故意说这么大声必有原因,果然,黑衣人话声落下之后,突然,夜空中冒出一个庶民无比的巨大光团,光团之中有一头猛虎,张着血盆大嘴,露着白森森的獠牙,长啸一声飞扑而下。
这诡异的一幕,让小九大惊失色,急喊道:“郎君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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