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那边,可说了什么?”忠顺王心疼自己的皇兄,提起太上皇,就皱眉头。
泰启帝看在眼里,心头也熨帖极了,好歹有个心疼他的人,道,“留住宁国公府的爵位,令贾琮出嗣宁国公府,二十万两太仓银还回来,朕答应了!”
忠顺王声音哽咽,“委屈皇兄了,为了这大顺的江山,殚精竭虑,纵今日朝堂诸公不能理解皇上,将来青史之上,也必然会公正记下一笔。”
泰启帝见此,眼中也蕴含眼泪,“朕也可以做一万事不管的皇帝,在后宫享乐,朝堂之事,能做就做,不能做,谁也管不着朕,可朕终究还是不忍心啊!”
“这是祖宗留下来的江山,不能坏在朕的手里!”
“前儿,臣弟听说,户部尚书提出要用杂物折合俸禄,臣弟忧心不已。若果真如此,世人该如何说皇兄?朝臣们还如何用心办事?有了这二十万两银子,虽只能解此燃眉之急,好歹也不会太伤体面。”
忠顺王再次担忧,“只,年后圣寿节,皇兄又去哪里筹一笔银子去?”
今年一冬,两京十一省,连江南都连下了两场大雪,黄河以北,大雪绵绵不绝,天寒地冻,雪灾下,坍塌了多少房屋,压死了多少百姓,冻死了多少牲畜。
若不能及时下发赈灾银子,安顿百姓,恢复生产,实难想象,届时天下将会呈现怎样一副乱象。
饿殍遍野,民不聊生,京都之中,太上皇要大肆举办圣寿节,忠顺王这做儿子的都忍不住腹诽,就不说天下百姓了。
“你怎么知道,太上皇为何会将二十万两拨过去的银子还回来?说是为了民生国计,也不过是因为,赵咨璧才冒了天大的风险,从扬州运了五十万两银子来。”
忠顺王倒抽了一口凉气,他闭了闭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泰启帝虽然也觉得心里堵得慌,他这两年,连龙袍都没有钱做,内帑几无,后宫嫔妃们的胭脂水粉钱都发不下去了,原本按照惯例,皇帝登基,次年应当大选秀女,充斥后宫,因没钱他把这一条也都蠲了。
却依旧于局势无补。
他虽比不上太祖和成祖,勤政爱民上,自认也不比一般的帝王差,无奈,朝政也好,民生也罢,全然无半点起色。
都说天道酬勤,泰启帝每想起,心若油煎,也不见上苍体谅。
“皇兄也别太着急了,治大国如烹小鲜,万事也急不来。”忠顺王也怕泰启帝气出个好歹来,不得不出言宽慰。
“朕将林如海点为扬州巡盐,时至今日,半点起色都没有。才去了信,他那里半两银子没有,倒是赵咨璧转眼送了五十两银子进京,朕如何睡得安稳?”
“江南六省,上下官员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又事关天下赋税,一丁点乱子都不能有。林如海虽出身勋贵,却也只是一介书生,他的性格,皇兄最是知道不过,虽有魄力,可四面环敌,怕是投鼠忌器,才被捆住了手脚。”
忠顺王说这些,倒也不全是为林如海说话,也是为了安泰启帝的心,道,“听说,他才去了扬州,小儿夭折,夫人也转瞬就去了,唯一的一个女儿,被送回了京中,想必也是存了破釜沉舟,身报君王之心。”
“江南这一局该如何破?”泰启帝愁道。
忠顺王想到的却是林如海,他本是泰启帝的伴读,君臣相宜是一场佳话,如今,只怕是连命都要丢在江南了,泰启帝却依然对其不满。
伴君如伴虎,他是早就体会到了的,只是,他终究还是心疼皇兄,与林如海一般,存了为国报恩之心。
“江南一局实在是不好破。倒是辽东那边,努尔哈赤已经做大,皇兄,不可不防啊!”忠顺王提醒道,“李谦原是荣国公手下的一员裨将,行军打仗极有章法,也能勇猛杀敌,才被升任为辽东总兵,数年布防,必有章法,谁能料到,其子如此没用!”
短短时日,李浩蒲被努尔哈赤逼得步步后退,丢了抚顺城以东诸堡,为金军所占。听说金军还有图抚顺之志,一旦抚顺城丢,将会是震惊朝野的大事。
而江南,虽眼下圣令不达,但无论如何,肉乱在锅里。
而金国却早已不是疥廯之患,既然他们存了开疆扩土之志,就必然要有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这个道理,泰启帝必然知道。
好在,宁国公府聚众淫乱一案,随着贾珍父子的死,告一段落。
泰启帝如今施恩,将一应的罪名都按在贾珍父子的头上,为其他的王公勋贵们开脱,小惩大诫,也有了名头。
聚众淫乱还不至于被处死,了不起就是流放之罪,可贾珍父子死了,贾敬绝嗣,泰启帝若还不肯放过,就显得寡恩了。
留住宁国公府的爵位就师出有名了。
贾琮出嗣,一个八岁的孩子将来能不能长成人都要靠天意,又是泰启帝器重之人,对太上皇和皇帝来说,无疑是最好的人选,都有一个台阶下。
荣国公府,荣庆堂里,因天冷,贾母还没有让三春搬出来,依旧挤在一处住。
此时,惜春的房里,宝玉、黛玉和三春都在,只坐着默默不说话。
贾珍父子死了的消息传了回来,老太太落了一场泪,头晕,请了大夫在调养身体,他们不好去那边添乱,索性聚在一块儿说说话。
贾赦和贾琏依旧在外头为宁国公府的爵位奔走,贾政在家里养病,筹备东府那边的丧事。
即便如此,这几日,家里也不得安宁,尤其是东府那边,不管是昔日宁公的嫡系还是庶出旁系,一股脑儿地往荣庆堂跑,为的是什么,里外的人,心知肚明。
“横竖不管是谁,将来出嗣,袭了那爵,都不与你相干,你还是在这边过日子,也不必操心去。”探春大大咧咧地道。
惜春从小儿就养在这边,贾珍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长,尤氏也是她的亲嫂子,却几乎从不过问她。
兄妹情分也有限,但那边到底出了这么大的事,兄弟姐妹们还是担心惜春会难过,便聚了过来,宽慰她。
“他们如何是他们的事,浑不与我相干。他们做下那样的事来,若想带累我,也是不能,大不了将来做姑子去,总有我一条出路。”惜春却全然没有把宁国公府那些事放在心上。
黛玉笑道,“你才多大一点,成日里把做姑子放在嘴边上说,你也不说,你侯门绣户,守青灯古佛,我是想不出,你何时生出这样的念头!”
她说着,轻轻摇螓首,只当惜春说了一句疯话。
正说着,外头,贾环进来了,深吸一口鼻涕,咕噜的响声,打断了众人的话不说,顿时令宝玉和几个姑娘一阵恶心。
宝玉横了他一眼,斜眼上下打量他一遍,“你那丫鬟婆子都死绝了?也不给你收拾干净,急匆匆地跑了来,像什么体统?”
贾门一种,当弟弟的一向怕兄长,贾环平日里也怕宝玉得要死,但今日,他得了一个天大的消息,迫不及待地跑了来,就是要看看宝玉的表现。
“我听说,东府那边的爵位保住了,就急巴巴地跑来报喜,省得你们担心!”贾环道。
“谁担心了?东府那边爵位保住了,与我们什么相干?”宝玉被贾环吸鼻涕的声音恶心到了,正眼也不想瞧他。
黛玉吃惊不已地朝宝玉看了一眼,怎么也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又见宝玉一张脸嫌弃不已的样子,也就垂眸不语。
探春心疼自己的胞弟,虽也很不喜欢,却也不舍得这样给他脸子瞧,再加上,宝玉这番话,着实也不该说,便顺着他的话道,“珍大哥哥没了,蓉儿也没了,那边的爵位保住了,必然是要选个人出嗣,也难怪这些日子,那些钻营的人,往这边跑!”
荣庆堂里,老太太的头疼得厉害,她不想见任何人,凡事族里前来献殷勤的,打听消息的,一概都不许进来,身边只有赖嬷嬷,王夫人和熙凤几个人亲近的服侍。
“他两个这一没了,皇上垂恩,能够保住爵位,也算是对得起列祖列宗了!”贾母闭着眼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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