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白日做梦(2 / 2)

“大老爷该好好教训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万没有不敬尊长,不讲孝道的,正如老太太说,珍儿再不济,也从来没有怠慢过咱们这些长辈们。”

荣禧堂里,贾代儒坐在上首,两边的椅子上坐着贾敬、贾敕、贾效、贾敦、贾赦和贾政,底下几个玉字辈的站着,依次是贾琏、贾琮、贾环、贾㻞、贾珩、贾珖、贾琛、贾琼、贾璘等人。

看到贾琮,贾赦便呵斥道,“混账东西,你来做什么?这事与你什么干系?难不成你还喝了迷魂汤了,白日做梦,要去东府承爵不成?”

贾琮抬起眼皮子朝贾赦看了一眼,走了出来,行过礼后,转身就要离开。

“琮儿!”贾敬喊住了他,朝他摆摆手,让他站回去,对贾赦慢条斯理地道,“眼下说这些还早,承嗣人是谁,家里虽可商量,可最终还是要两宫同意。”

既然贾敬帮忙说话,如今贾珍死了,族长的位置又落在了贾敬头上,等嗣子定下来了,才给嗣子,贾赦必然不好驳了贾敬的面子,只道,“要站你就在这里好好站着,你要是再生事,看我怎么打断你的腿!”

贾琮淡淡垂眸,暂且没有搭理,他不必与贾赦进行口舌之争,争也争不过。连皇帝都能拿太上皇没办法,一个“孝”压死人,他何必明面儿上争呢?

贾代儒只是辈分高,才坐在了主位上,真正他也没什么话语权。他自己的儿子没了,膝下只有唯一一个孙子,竞争如此激烈,出嗣的可能性也几乎为零。

再说了,唯一的孙子给了别人,他百年之后,谁来给他继承香火?

就算他愿意把孙子给贾敬当儿子,贾敬也不敢要。

贾家一共八房子孙,又不是人都死绝了,还来一个兼祧不成?

众人心里都有疑惑,却又不好表现得很急切,便都看着贾代儒,让他出口问。

“这又是为何?”

“是啊,究竟选谁做东府的嗣子,难道不是贾氏一门说了算的吗?再说了,太上皇和皇上就算肯帮咱们出主意,家里这么多孩子,宫里也不认识。”贾代儒开了腔,就有人附和了。

“明日一早,挑选嗣子的人就会前来,今日,我把你们都召集过来,就是要告诉你们这个消息,你们回去后好生做准备,凡是有意的,都可过来参选。至于选谁,不选谁,单看你们的本事。”

贾敬也是才得到了消息,即便两宫都定好了人选,大约也是怕外头说闲话,插手臣子们的家务事,才走了这么一个过场。

“啊,还有这样的事?该当也是该当,祖宗的基业确实不能随便交到不肖子孙的手里,若再出状况,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贾敦话落,便看到贾敬、贾赦和贾政都看向他,他讪讪一笑,自觉有些得意过头了。

他与贾敕、贾效均为宁国公府一脉,膝下贾㻞、贾珩、贾珖、贾琛、贾琼、贾璘都有资格承嗣,而其中,贾敕只有贾㻞一个儿子,贾效两个儿子,唯独他,有三个儿子,从人数上来说,他的希望就比人大多了。

“不知是怎么个挑选法?来的又是些什么人?”贾政问道。

他总共也只有宝玉一个儿子,虽贾珠还留了一个兰哥儿,还有贾环,宝玉若是出嗣的话,他也不可能断了香火,但贾政是什么人,荣国公的子孙去承宁国公府的爵位,他以后还有脸见人吗?

老百姓的唾沫都会喷死了他!

“二老爷问这些做什么?莫非您也有心?”贾效有些紧张地调侃道。

贾政很是不悦,摸着胡须又不知道如何说话,贾琮想到,他平日里也算是关照自己,此时便帮腔一句,“既然朝廷派人来,身上必然有官职,到时候少不得要二老爷出面应酬,提前打听好来的是什么人,也好做准备。”

贾政微微点头,很是赞赏地朝贾琮看了一眼,“你身上也有官职,明日便随我一起待客吧!”

贾政话音落,贾赦便冷笑一声道,“不必这样抬举他,他能待什么客?不尊长辈的东西,谁能把他放在眼里?正经让宝玉和环哥儿出来见见世面,我瞧环儿就不错!”

贾环呲溜了一下鼻子,见众人看他,忙低下头,就一双眼睛,眼珠子四处乱转,毫无稳重之态。

贾政看看贾琮,肩背笔挺,抬头挺胸,眼眸低垂,濯濯如春日柳,朗朗如风间竹,容貌气质无双,他就越发嫌弃贾环,不由得低叹一声,恨不得拿贾环与贾赦换了贾琮来。

便是拿宝玉换,他也能舍得。

“皇上并没有明说,不拘来的是谁,必有礼部官员陪同。我是个清净惯了的人,不愿意在你们这是非场中闹,明日是考核也好,还是如何挑选,都在西府这边,到时候就请两位老爷帮忙招待了。“

贾敬正要离开,又被拦住了,“您说清楚,宫里可有人说了,要参选的话,是怎么个章法?”

贾敬眼皮子都不抬一下,“这些我都不理会,你们自己商量,我是不愿掺和你们这些事!”

荣庆堂这边,依旧吵闹得紧,众人正顺着老太太的话在说贾琮,这样的人必然是不能承爵的,不但关乎到爵位,还有族长尊位,必得是个孝顺的。

各自又说起自己家里的好,如何孝顺,如何懂事,又如何读书,在学里太爷如何几番说好。

一个丫鬟快步走了进来,行过礼道,“老太太,荣禧堂那边老太爷和老爷们都商量过了,说是明日朝廷会派人前来为东府选嗣子!”

这话一说,连贾母都愣住了,问道,“为何是朝廷派人来选?”

难道不应该是家里把人送上去,皇上圈定吗?

“东府太爷说,他清净惯了的人,不愿意在这是非场中闹,明日礼部官员也会来,还有皇上指定的钦差大人,让这边两位老爷招待,选人的事,也在这边。”

众人便知,必定是贾敬那边撂了挑子,宫里才决定派人来,一来显得公平,二来也是怕又选出一个不妥当的,将来生出一番事来。

老太太想骂一声贾敬“糊涂”,话到了嘴边,还是对几个同辈的妯娌和晚辈们道,“既是如此,我们这些妇道人家说再多也没用,今日也闹了一天了,明日你们要有那想的,就把人送来,都看朝廷的意思。“

贾琮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里,和钟姨娘说起这些来,屋里只有两个人,钟姨娘握着儿子的手,极为急切,“若是我儿能够去东府那边承爵,岂不是好?”

东府那边,头上一个婆婆都没有,且过去了,就是贾敬的儿子。贾敬虽然也是个糊涂的,但他好歹两榜进士出身,修道而已,又不祸害别人,比起贾赦不知道要好多少。

“儿子也是这么想的,等这事成了,儿子再设法把母亲接过去。”

钟姨娘心说,没有这样的道理,她是贾赦的姨娘,没道理跟着儿子一起过去,只含泪笑道,“我能盼到今日,已是格外知足了。只要我儿落了好处,不再有这样一位父亲,就是菩萨保佑。”

许是看到了曙光,钟姨娘落泪道,“大老爷这样的人真是生平罕见,要说起来,大老爷也实在是对不住东府那边,当年若非大老爷,东府太太怎么又能去了呢?”

话赶话,钟姨娘说到这里,清醒过来,忙住了话题。

贾琮却是如惊雷轰顶一般,红学研究者一直以为,焦大说“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指的是尤氏和贾琏,亦或者连熙凤都怀疑上了,却不想另有隐情。

贾琮好奇问道,“母亲的意思,惜春妹妹原是……大老爷所出?”

钟姨娘叹了一口气,“这些话,我原是不该和你说的,你也大了,一些事知道了,心里也有数。当年,东府敬老爷去了玄真观,东府太太留在家里,不知道怎么东来西去的,就……有了身孕,敬老爷是不认的,东府太太许是羞愧,难产殁了。那孩子说是东府的,这些年就养在老太太的屋里。”

便是惜春。

钟姨娘说到这里,就如同吃了一只苍蝇,她见贾琮面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有些后悔说了这些,道,“我儿听听就是了,大老爷做尽了多少丧尽天良之事,但想到这些,我就为我儿不值得。我儿是玉一样的人儿,却摊上这样一个父亲,好在,终于有了一条出路。”

贾琮回过神来,安慰钟姨娘道,“母亲不必想这些,儿子无法选择父亲,可能选择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所谓英雄不问出身,他做的那些事,是他做的,与儿子并不相干。况,过去发生的事,也不是母亲能够左右的,母亲不必自责。”

他心头还有疑惑,便斟酌着问道,“可儿子瞧敬大老爷对大老爷也并没有很仇恨。”

最起码他们还能同堂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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