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那都是我的活吗?今日分明是画屏轮值!”
黛玉朝贾琮看了一眼,她记得晴雯这丫头是老太太赏给三哥哥的,谁知,竟然是这么一个泼辣,胆大的。
贾琮轻轻地摩挲着茶杯外面凸起的纹路,是一丛青竹,他眉眼已冷,淡淡地看了晴雯一眼,晴雯已是浑身一哆嗦,低下头来,却不肯伏气,她哪里做错了嘛?
“林妹妹在我这里,不光是亲戚,表妹,还是主子。晴雯,我记得我说过,家里不能没有尊卑之分,这话,你还记在心里吗?”
晴雯的脸一白,却倔强地道,“二爷先前是说过,说是怕保不住我们,不让我们随便说话。可如今在船上,有没有外的人,难不成,林姑娘也会小心眼儿,跟奴婢一般计较不成?”
黛玉也不说话,只一双冒着星星的眼睛看着贾琮,水润般的眼里满是戏谑,唇角微弯上翘,模样儿极为淘气。
贾琮忍住了要揉揉她头发的冲动,冷笑一声,“林姑娘是不会和你一般计较,你却是在和规矩计较,你既要与规矩过不去,规矩自然不会饶了你!”
贾琮吩咐道,“去喊了何嬷嬷来,把她交给何嬷嬷,犯了规矩,如何处置,何嬷嬷说了算。”
何嬷嬷是贾琮的奶嬷嬷,在主母没有过门前,贾琮房里的事,一概都是何嬷嬷说了算。
这老嬷嬷除了一颗忠心外,也极守规矩。
晴雯简直是不敢置信,她噗通跪了下来,看着贾琮,“二爷,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二爷何苦容不下我?既容不下,我来宁国府时,就该打发了我去,这会子,半道儿上,二爷难不成还要卖了我去,我死也不出这门子!”
“你说了不该说的话,还不知错?”
贾琮已是极不耐烦。
晴雯牙尖嘴利固然是天性,可人若是为所欲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率性而为,便是皇帝,也没有这么大的自由呢。
他也想如此!
“二爷若是想把我交给何嬷嬷,如此嫌弃我,我宁愿去死!”晴雯哭着道。
贾琮两世为人,还从不曾被人这般威胁过,不由得气笑了,他是知道这丫头的烈性子,可若烈成了这样,他可消受不起这福气。
贾琮指着外头的滔滔江水,“命是你的,你不珍惜,是你自己的事!不过,你若想寻死,不要当着我们的面,我们救起你不是,不救你也不是,真正寻死,自己一个人偷偷地,不要惊动任何人。”
晴雯的脸上彻底挂不住了,她咬了咬唇瓣,弹跳而起,就朝窗子扑了过去。
紫鹃离得近,扑上去就抱住了她,“晴雯,你做什么?”
“二爷这里既是容不得人,我何苦还留着碍人的眼?”
黛玉实在看不过去了,“你原先在老太太的屋里,也是这般的吗?”
“这不关姑娘的事!”晴雯犹记得那一日,二爷虽然给她脸子瞧,可后来,还是把自己的苦衷告诉了她。
她也不是那不懂事的,她对二爷好,也想着二爷好歹能够体谅她的心。
如今,二爷分明是不把她放在心上了。
她不敢与林姑娘比,林姑娘是姑表姑娘,可二爷忒不尊重自己了。
区区一个络子而已,林姑娘若不愿打,她们又不是不会打,二爷何苦这般作践自己?
她不过说了句公道话,维护二爷的脸面,二爷却如此容不下她。
分明是要维护林姑娘的面子。
“哼,你不过是看着三哥哥年纪小,你才这般不尊重他。我一个外人,看着他跟前的人不尊重他,我都难受呢,若是让别的人知道了,会如何看他?”
“三哥哥在外头也是大名鼎鼎的呢,皇上钦点的圣寿节写经人,一手字,当世大儒都称赞,三哥哥的诗那一首不是脍炙人口,直抵人心,说起来威风八面的从八品呢,今日我算是知道,三哥哥连跟前的人都不能收伏呢!”
黛玉用帕子遮了脸,只露出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来,满眼戏谑地看贾琮,似乎在说,你的秘密我都知道了。
贾琮一阵无语,“你才知道啊!”
如同一道晴天霹雳落在了晴雯的头上,她一下子醒了过来,一个是规矩,一个是体面,她身为一个丫鬟,这两点都没有做到。
晴雯羞得无地自容,越发不想活了,奋力挣扎,“你放开我,放开我!”
紫鹃如何肯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呢,死死地箍住她,“晴雯,你这是怎么了?”
“她既想死,就成全她好了!”
贾琮无情地道,吩咐紫鹃,“松开她,让她去死!”
麝月听闻这话,狠狠地瞪了晴雯一眼,跪了下来,“二爷,她一个糊涂人,二爷就饶了她这一遭吧。如今正在丧期里头,还有林姑娘在一旁,闹出这些事上来,林姑娘的脸上也不好看。”
黛玉在一旁拍着手,笑道,“我原说,宝二哥屋里的袭人姐姐是个好的,哪里想到,三哥哥屋里的麝月姐姐还要好,这说话分明好有道理,好哥哥,你就看在我的面儿上,饶了她吧!”
贾琮噗嗤笑了,伸手要拧黛玉柔软的脸颊,却也只伸了手作势,“是我要她死吗?怎地都是我的错了?”
麝月听了这话,忙去拉晴雯。
晴雯先还扭捏,麝月忌惮地看了一眼贾琮的冷脸,死命地掐了他一把,晴雯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她走,临出门前,她一双媚眼一直不离贾琮,却见贾琮与黛玉谈笑风生,连半个眼神都不分给他。
到了傍晚间,紫鹃便听说了,贾琮屋里的丫鬟,论功行赏,麝月和画屏的月例银子提到了一两半钱,其余人的不动。
这是把晴雯撇开了,晴雯原应是与麝月一般等级的,如今被甩在了后面。
黛玉歪在床头,官船平稳,随着夜风波浪轻轻地晃动,她的脸上渐渐地多了些红润,一日三顿多吃了些,脸上也渐渐地多了些肉。
“我瞧着,二爷和那边宝二爷竟是不同的性子。晴雯这样的,生得又好,针线活也很好,若是在宝二爷屋里,不定怎么被供起来。今日,我瞧着二爷是全不耐烦的,若非姑娘帮忙说话开导,还不定怎样呢!“
紫鹃是有些怕了,她瞧着,若晴雯真的要跳,若不是姑娘在场,二爷怕是真会让她跳下去。
黛玉又如何不知,晴雯今日这一出全是冲着她来的呢?
她弯了弯唇瓣,“他跟前的丫鬟,让他没脸了,他怎地高兴得起来?”
虽说三哥哥瞧着无情了一些,可到底是维护她的面子,黛玉岂有不高兴的,吩咐紫鹃,“你去把线拿来,那玉,我瞧着用什么色儿配着的好。”
紫鹃也跟着高兴,“哎”了一声,将打络子的线都拿了来,主仆二人在灯下分辨了好一会儿,选了几种颜色,明日太阳光底下再看看。
除夕是在船上过的,等灯节到了的时候,船到了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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