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乃贾母的左右手,识文擅字,最得贾母的心,听贾母这么一说,便知道,这拟的这单子,只为了恶心黛玉了,她一面同情黛玉,觉得这事儿犯不着到这一步,一面又不得不从命。
贾母进房歇息去后,鸳鸯一手指头差点戳上了熙凤的额头,“平日说你是个明白的,如今瞧着,也不过如此。都说疏不间亲,瞧瞧你一天到晚都不知道算计甚。都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倒要看看,你把那边都得罪光了,将来能有多大的好儿?”
熙凤头一扬,眼一翻,推了鸳鸯一根玉葱儿般的指头,“我怕什么?且不说我还是他的嫂子,长嫂如母,大义上我占了便宜,就说她是那边,我是这边,我怕他个囚攮。”
鸳鸯摇摇头,凑到熙凤跟前低声道,“你也别忘了,老太太可是三奶奶嫡亲的外祖母呢!”
熙凤“哎呦”一声笑得直不起腰了,一指头戳在鸳鸯的脸颊上,“说你是老太太的耳目呢,你要只这点本事,连我都不信!”
说着,扬长而去。
鸳鸯知道,自己把老太太搬出来,并没能吓倒熙凤,要说这府上,有多少亲情,只除了宝玉能得上十分,旁人是得不到这稀罕物的。
要不说,当年大姑娘才多大点,说送进去,不也送进去了吗?
也不怪熙凤如此奚落她,鸳鸯点拨了一番,熙凤听不进去,她也就懒得说了。
至于那单子,鸳鸯还真是犯了愁。
临敬门门口,时值初秋,宪宁穿一身蓝底龙凤花卉两色妆花纱圆领箭袖,一把乌黑浓密的头发束成一条马尾,甩在脑后,显得英姿飒爽。
她从马上下来,看到了从门里出来的北静郡王,只见水溶头上戴着洁白簪缨银翅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系着碧玉红鞓带,款款而来。
在《红楼梦》中,宝玉的眼里,水溶乃是“面如美玉,目似明星”的“真好秀丽人物”。
可在宪宁眼里,水溶无疑是个斯文败类的人物,她甩着马鞭子上去,似笑非笑地道,“听说伱娶了甄家二姑娘?怎地,新婚燕尔,不在家里陪新娘子,这么急急地就来上朝了?”
她如何不知,水溶说不得上朝就是为了笼络朝臣们逼着皇伯父对贾琮不善,难不成,只许甄家对贾琮赶尽杀绝,就不许贾琮回报甄家一二?
水溶如何不知宪宁心中在想什么?
照理,宪宁只是区区一郡主,从古至今,朝中的郡主可没有郡王位份高,固然,有男尊女卑的缘故在。
可宪宁这個郡主却是个异类,她有一百皇上赏赐的护卫,有八百食邑,俸禄仅次于亲王,比郡王还要高。
固然,这是皇上对忠顺王这个弟弟的补偿,却也说明皇上是真疼爱这个侄女儿。
水溶可不敢在她面前端架子,不由得客气地道,“郡主说笑了,本有三天的婚假,本王已经度过了,哪有一直不上朝,将婚事置于国朝之前的缘故?”
“是么?”宪宁笑了笑道,“你大婚,我还没有去讨杯喜酒喝,改日,让你这新婚妻子去王府见我。”
“是!”水溶不敢不答应,看着宪宁摇摇摆摆进宫去的背影,一双狭长的凤眼一眯,冷意盎然。
宪宁并没有去临敬殿里,而是去了皇后宫中。
皇后正在与吴贵妃和周贵人说话,看到宪宁来,不等她下拜,就招手,“来,过来坐我这里!”
宪宁笑着扭捏了一下,皇后已是一把抓住她往怀里一拉,“怎地,去了一趟南边,突然就懂事了?还害羞了不成?”
吴贵妃笑道,“瞧着郡主好似长高了些,眼瞅着就要及笄了吧!”
皇后叹一声“是啊”,上下打量宪宁,满目都是疼爱,拉着她的手笑道,“这满京城里,我是没看到谁家的儿郎能配得上我们宪宁的,真正是愁死人了。”
“我瞧着原先,北静郡王还不错,谁知,早早就许了甄家的姑娘。不知皇后娘娘可见过了那甄家姑娘?听说是个极出色的,待人也和气。”
皇后朝吴贵妃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道冷意,笑道,“这亲事又不是宫里赐下的,要不,等这北静郡王妃进宫谢恩,我还能喊你来瞧瞧,如今,只能等冬至了。”
皇后娘娘这是在敲打吴贵妃了,吴贵妃又不是个傻的,忙道,“皇后娘娘,臣妾也只是听说了,哪里就要见真人了呢?”
“我在江南的时候,是听说过了的。那边的人说,‘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皇后等人均是贵族之女,当闺女的时候,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听说这官场上的“护身符”,也很是听不懂,问道,“这说的都是些什么?听着倒是挺顺耳的。”
宪宁笑道,“皇伯娘是没听说过呢,听说这是咱们大顺官场上的‘护身符’呢,这贾呢,指的是原先的宁荣二府,如今的荣国府。”
“那金陵史莫非指的是忠靖侯府?”皇后大吃一惊,她知道,忠靖侯府是皇帝笼络的人,很受重视,若背地里是这等贪腐盘剥之辈,岂不是令人愤恨?
“是保龄侯府史鼐呢。金陵王就是王家……”
“在说什么呢?”
殿门外,突然传来了泰启帝的声音,皇后等人吃了一惊,忙起身去迎接,不等皇后拜下去,皇帝就握住她的胳膊拉了一把,“梓童免礼!”
皇后训斥夏守忠,“皇上来了,也不提前通报一声让人去迎,岂不是失礼?”
“梓童不用责怪夏守忠,是朕不让他通报的。”泰启帝笑着问宪宁,“才听你们在说故事,说的是甚?讲来给朕听听?”
宪宁歪着头道,“我要说了,皇伯父不许生气,也不许怪曈儿。”
她肤白如雪,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清淩淩的,透出一股灵巧劲儿,一笑生辉,泰启帝看到她,一日下来的疲惫都一扫而空,“朕不怪你!”
宪宁便将方才“护身符”的事说了,道,“才说到金陵王,皇伯父就来了,这金陵王,曈儿不说,皇伯父也当知道是谁了?”
“是谁?”皇帝说是不生气,但听到了这官场上如此黑暗一面,岂有不生气的道理,眉眼黑沉,声音已是透出缕缕杀气来。
周贵人和吴贵妃俩吓得两腿都在抖,恨不得这会子就告辞而去,偏偏,哪里有这个胆子?
一个不慎,皇帝满腔怒火,说不得就要迁怒到她们头上了。
“就是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家啊!”宪宁满眼都是淘气,让人丝毫看不出她是故意在说这些,只当她去了一趟江南,回来说一些见闻。
“还有金陵好大薛,就是薛家了,听说是紫薇舍人薛公之后,现领内府帑银行商。”宪宁笑道,“不过,虽然说这四家很厉害,但都说江南有个土皇帝,比他们还厉害!”
这会子连皇后都吓住了,瞪向宪宁。
皇帝冷声问道,“谁家?”
“自然是甄家了!”宪宁道,“甄家便是座别院,都比我爹的王府霸气,他家的院子快比御花园都要大了,他家的老太太把天下所有的菜蔬用水牌写了,天天转着吃,吃到一个月现算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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