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轻咬了一下唇瓣,这才一双盈盈杏眸对上贾琮,“琮三爷,我哥哥先前为了一个拐子拐卖的丫鬟,与冯家起了争执,为了这事,被下了大狱,这已有近三个月了。因彼此是亲戚,我母亲和我这才冒昧上门,失礼之处,还请琮三爷见谅!”
说着,瑰姿仙容的少女起身,朝贾琮福了一礼,当做赔罪。
《红楼梦》中,赞宝钗是“停机德”,有“咏絮才”,又说她“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乃是个贤淑明达之人,自是明白,薛姨妈对贾琮的态度何其不妥,如若不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少女,这一次也不会跟着前来了了。
贾琮倒也不是看在薛宝钗的份上,前世他读《红楼梦》,说实话,对薛宝钗的感官并不好,一個女子生出“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志向,纵然是一件好事,但大约是家庭出身之故,未免太势利,又太把人当傻子了些。
且不说金钏儿之死一事,分明知道金钏儿乃是王夫人逼死的,宝钗非但对同是女子的金钏儿没有半分同情,反而还说出那般冷酷无情心无下尘之言来便很是不妥。
再说宝钗捕蝶那一回,走到了滴翠亭边上,无意中听到小红、坠儿说芸二爷的话,被发现偷听,使出了“金蝉脱壳”的法子,自己巧妙脱身,却将黛玉给坑了进去。
原著中,本来为了宝玉势同水火的两个人,侯门千金黛玉吃了宝钗一碗燕窝,将宝钗视为亲姐妹,薛姨妈和宝钗在黛玉面前秀母女情深,羡慕得黛玉要认薛姨妈为干妈。
薛姨妈便顺势说起了黛玉的婚事,说要去与老太太提议将黛玉许给宝玉,紫鹃听得真了,在一旁催着薛姨妈果真说去,薛姨妈却又哈哈大笑,笑话紫鹃恨嫁,才催着姑娘出阁。
那时候,府上已经满传金玉良缘,母女二人这般演绎所为何事,欺负孤女罢了。
从读者的角度,只能说,黛玉幼稚,被薛姨妈这老虔婆给骗得暴露了真心,至于认干妈,帮着说亲事,都是薛姨妈糊弄她而已。
可对黛玉来说,却都是极其渴望的立身之本。
此时,黛玉是贾琮的嫡妻,又是陪伴他三年孝期的知己人。
再加上,贾琮也清楚,此时的薛家还在张罗着薛宝钗进宫的事,纵然将来进宫之事黄了,也会弄出个金玉良缘来,贾琮对宝钗自是多一眼都不会看,怕引起误会。
“吾乃军中之人,薛家大爷与人争买丫鬟之事,纵然打死了人,也是地方政务,归金陵府管。薛太太和薛姑娘担心薛家大爷之事,吾能够理解,上下奔走也是人之常情,但这事,却是找错了衙门。”
说着,贾琮便面无表情地端起了茶盏,这是端茶送客的意思。
薛宝钗一张丰盈白皙的脸上顿时霞飞双颊,她是不期然贾琮对她母女二人是如此不留情面,顿时懊恼、甚至有些怨怼的情绪在胸口酝酿,隆起的丰盈上下起伏,一双水润杏眼中,渐渐地弥漫上了雾气。
宝钗比起黛玉本就大了两岁,身形丰腴微胖,十四岁年纪,已是身姿卓绝,玲珑有致。
薛姨妈更是大恨,她双手紧紧地抓住膝盖上的马面裙,克制着气得颤抖的身躯,“琮哥儿,你先前既然叫我一声姨妈,当是眼里有我这个长辈的,你如今在江南这地儿上,谁不敬你怕你。若说先前你薛大哥哥开罪了你,伱罚也罚了,银钱也收了,事儿过了。
就算是后来和人争买个丫头,横竖也没把人打死,能有多大的罪过,他如今被关在牢里已经三个月了,听说被打得只能在地上爬了,我这心里就跟刀割一样,琮哥儿,你一句话的事儿,看在亲戚的份上,连这点忙都不肯帮吗?“
贾琮低垂着眼帘,静静地看着手中的茶杯,茶杯里是澄清淡绿的茶汤,根根漂浮其中的龙井嫩绿光润,溢出来的茶香清而远,也难怪乎有茗茶之首的冠荣。
从薛家母女的角度来看,贾琮全然是无动于衷了。
而贾琮原本也不是会怜香惜玉之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与黛玉其实有着相同的性子,待他好的,他自然是十倍百倍报之,若待他不好,如贾赦贾珍之流,他自是也要十倍百倍报之。
至于薛姨妈仗着长辈,与王夫人同仇敌忾,上门羞辱他,他没有还手,已是慈悲为怀了。
就在薛家母女以为贾琮懒得搭理的时候,他抬起头来,少年头上一根白玉簪,一张俊脸本就是一块上好的美玉,剑眉星眸,神光逼人,官袍玉带加身,浑身上下透出一股令人沉醉的禁欲气息。
“薛蟠之所以如今还被关在牢里,是因为先前应天府知府贾雨村德不配位,通过不法手段谋官,朝廷虽暂时无革职处分的旨意下达,却也无颜坐镇府衙,由其上峰停职。
眼下朝廷新派的知府应当要到任了。正如薛太太所说,薛蟠并没有杀人,只是斗殴,定谳之事应当很快完结,薛太太大可不必担心,府衙那边应当很快就会有结果。”
宝钗何等伶俐人,从贾琮转换的称呼里,自是听得出这越来越生冷的疏离来,她抿了抿唇瓣,屁股朝前挪了挪,“琮表弟,我哥哥他……定谳的话,会是什么结果?”
不是她先前对这个表弟生分,实在是让她一开始就对一个伤害过她哥哥的人套近乎,她有些套不来,再女儿家,哪能没有点矜持呢?
贾琮很是意外地挑眉看向薛宝钗,见少女的圆润、丰美的脸上强掩羞愤,一双水润杏眸中水花闪现,又见她对上自己的眸子时,似乎被什么刺了一下,浑身一哆嗦,倒也不屑相逼,收回目光道,“先前知府同知说,应是笞四十,他未伤人性命,刑法自然不会取他的性命。”
比起原著,把人家冯渊打死,虽然暂时逃脱,却留下祸患,这次有他干预,事情只到这一步,已经是薛家祖坟冒青烟了。
贾琮的目的就是搞贾雨村,但为了把贾雨村搞得彻底,而让冯渊丢一条性命,他还没到这种伤心病狂的地步。
当然,如果贾雨村落马一定要谁的一条人命,他也会酌情考虑。
“笞四十!”薛姨妈一声尖叫,嚎叫道,“蟠儿他怎么受得了?琮哥儿,你不能不管啊,他已经在牢里受了一遭罪了,快被打残了,还要笞四十?你表兄他从小到大哪里吃过这苦头啊?”
贾琮皱了皱眉头,与他什么干系?听这说法,这事儿还赖到他的头上了?
贾琮斜睨了薛姨妈一眼,这张老脸上哭得胭脂水粉泅成了一团,顿时令他一阵嫌恶,也就懒得与她分说了,而是看向正盯着自己,眼中泪珠儿滚动的少女,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况我领兵事,薛表兄之事,我若插手,便是扰乱司法,干预诉讼,若朝中人人如此,平常百姓可还有活路?天下可还有秩序可言?
薛姑娘应是明理之人,这点子道理,相信薛姑娘可与薛姨妈说分明!”
若贾琮真要干预,对他来说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薛蟠又没打死人,真定谳也就是几十板子的事,有他的面子在,这几十板子连样子都可以不做。
但他图什么呢?
贾琮最后一点耐性已经被榨干,将茶杯往桌上一放,对英莲道,“英莲,送客!”
说着,贾琮便起身,欣长、玉立的身形在宝钗的眼前晃过,门外的疾风卷了进来,掀起了他大红飞鱼服的袍摆猎猎生威,少年如走在登天之路上,气势如虹,令得宝钗的心跟着漏跳了一拍。
自古财帛动人心,权势迷人眼,更别说是如此少年郎,超品侯爷了。
英莲走上前来,怯怯地看了薛姨妈和宝钗一样,倒也没有多说话,好在薛姨妈母女是要脸的人,虽心里不伏气,倒也不会找贾琮侍女的麻烦,在英莲的带领下,走出了贾家别院。
贾琮的书房里,大牛和孔安跪在地上,正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英莲为何会进府当下人的缘故。
“是孙管家说,爷跟前缺一个伺候的人,正好甄家母女求到了小的跟前,说是世道艰难,怕甄姑娘再遇上什么事,想要到爷跟前来服侍,有个靠山,小的就想着,这不是两厢情愿的事吗?“
孔安朝大牛瞥了一眼,道,“爷,属下也是看到大牛服侍爷,笨手笨脚,连个茶都沏不好,才想到说好歹要买个丫鬟,上次爷说不是知根知底的不敢用,恰好今日薛家母女来,总不好让大牛进去沏茶,怕唐突了人,属下只说让英莲这姑娘暂时顶替一下。”
“是,爷,甄家母女的身契还没有签,暂时也算不得爷身边的人,爷要不想要,咱们打发了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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