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淡淡地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两个人,道,“去甄封氏叫过来,我问问,具体怎么回事?”
大牛忙起身去喊甄封氏去了,孔安也被贾琮唤了起身,站在一旁伺候,心里很是懊恼自己好心办了坏事,也一股脑儿地怨怪到了大牛的身上,不知道大牛被人灌了什么迷魂汤,可劲儿地想要帮甄家那对母女,把自己也给牵连了。
今日要不是大牛带了甄家母女来,而薛家母女恰好也来了,无人端茶倒水,他也不会想到让甄英莲上去顶一顶,惹得爷不高兴了。
后罩房的一处空屋子里,甄封氏正在询问英莲适才在前面当差如何,“他没有当场把你撵出来?”
甄英莲低着头,白皙滑腻的脸上飘上了两朵云霞,她心里一面害怕,一面羞怯,一面却又很激动。
薛家姑娘分明比她好看一百倍,那人却对薛家姑娘那么无情,一点儿情面都不讲,可是对她却并无苛责,临走的时候还让她送薛家母女。
这分明是将自己看作了是他的人呢!
“没有!”英莲轻轻摇了摇头,抬起眼看着甄封氏,“妈,侯爷方才没有把我撵走,就不知道……”
正说着,大牛来了。
“侯爷要见干妈呢!”大牛有些着急,对甄英莲道,“妹子,方才在前头服侍的时候,没出什么意外吧?”
大牛也是脑袋悬在了裤腰带上,他也是没办法的事,甄封氏太像他娘了,对他又好,他毕竟已经认了人家做干妈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他不帮一下干妈母女二人,谁帮呢?
甄封氏怕就怕在侯爷二话不说,就将她撵出去,眼下既然还要见她,事情就有转机。
贾琮的书房里,甄封氏抹着眼泪进去,到了跟前,噗通跪下,“侯爷,我也是没有办法,不得已才走了这条路,只要能够留在侯爷的府上,不论为奴做婢,我母女都心甘情愿。”
贾琮冷眼看着甄封氏哭天抹泪,待她一番哭完了,才不咸不淡地问道,“这是何必?本侯既与甄老爷有旧,自然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甄太太若有什么难处,大可跟大牛说说,又为何一定要走为奴为婢这条路呢?”
“老爷不在之后,我母女纵然在一起,团了圆,也不过是一叶浮萍。不瞒侯爷说,前儿我那爹来了,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薛家要买英莲,一再怂恿我将英莲送到薛家去,说是给薛家大爷做妾也总好过小门小户为贫贱妻。”
贾琮听甄封氏絮絮叨叨,不由得想起了原著中,甄封氏的爹封肃是如何嫌弃落难的女儿女婿,又是如何哄骗了甄家的薄田朽屋,若非被封肃逼得走投无路,甄士隐还未必会跟了那跛足道人一去不还。
英莲站在庭院中,紧张地看着通往书房的那一扇门,她是极害怕了被卖来卖去的生活,若非外祖前来,与母亲说了那些话,她还未必有这么大的胆子,就这么义无反顾地进贾家别院的门。
似乎,只要看到那个人,便只是一道背影,她的心里都会安宁下来。
不多时,书房的门打开了,英莲看到母亲出来,察言观色,她自是看到了母亲脸上的轻松,心里松了一口气,忙上前去扶住了母亲,眼睛不由自主地朝书房里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依旧是回到了后罩房母女二人等待的屋子里,英莲忍不住问道,“妈,他怎么说?”
“以后不得说这样的话了,侯爷身份贵重,哪能是‘他’‘他’地称呼?要唤侯爷!”甄封氏也说不出心头复杂的情绪,叹了一口气,“侯爷收了我们的卖身契。”
甄封氏不由得打量女儿的脸,白腻的鹅蛋脸儿,远山黛美,一双水漾的杏眼黑白分明,眉间一点胭脂痣,鲜艳欲滴,娇怯若花,她有些想不明白,为啥那少年侯爷就不动心呢?
甄封氏是没想到,贾琮真的会收下那张卖身契。
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再想一想,只要在侯爷跟前,终归将来还是有机会的。
这般想着,与其女儿最后被父亲卖给薛家做妾,不如跟在侯爷跟前,凭侯爷与老爷的交情,将来无论如何都会给女儿一个出身。
薛家母女从贾家别院出去的时候,神京城中,宁国府里,熙凤再次坐车过来了,这一次,探春和宝玉没有跟着来。
“你们奶奶呢?歇午觉起来了吗?”熙凤扶着平儿的手,扭动着柔软的腰身,对门口打帘子的丫鬟深儿问道。
“奶奶已经歇好起来了,这会子正和大太太说话呢。”深儿打起了帘笼,一阵水仙花的香味儿扑面而来。
熙凤用帕子遮了遮鼻子,迈步走了进去,对坐在罗汉床上正和尤氏说话的黛玉道,“哎呦,我说弟妹,前儿人多挤挤攘攘的,我都没来得及恭喜你,这会子过来,把这道喜儿补上!”
说着,熙凤上前去,学着男子的模样,朝黛玉拱手道喜,也不给人说话的间隙,径直道,“我才一过去,说了咱们家出了个超品侯爷的事儿给老太太听,老太太喜得跟什么似的,也不让我喝口茶,吃口饭,就又打发我过来,说是商量怎么庆贺的事,这不,我只好腆着脸又过来了。
侯夫人,您快指点指点小的,要小的做啥,鞍前马后的,小的效劳就是,绝不敢偷半点儿懒,耍半点儿滑!“
尤氏先就笑起来了,指着熙凤对黛玉道,“你瞧瞧,真正凤丫头这诙谐是好的,也怪不得老祖宗离不开她,有了她啊,就跟有了一台戏一样。”
黛玉道,“什么诙谐,不过是贫嘴贱舌讨人厌恶罢了。”
熙凤的眸光闪动了一下,这不是才拿了她的话回敬她?这可真是,一句话都不等过夜,就还了过来,还是自己上赶着的。
“哎呦,这还记仇呢?真真的,且不说这事儿了,我哪一次是为了我自己的事儿找你?不都是身上担了差事过来的,这会子咱们也不说那些愁人的话,只说喜事了,琮兄弟这晋爵的事,肯定是要好好庆贺一下,老太太的意思,如何下帖子,如何宴请,日子定在什么时候,静等着你发话呢!”
说着,她看向黛玉。
心里想着的却是,这可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呢,两边府上摆宴席,少年侯爵,京中不知道多少人上赶着来巴结,这露脸的事儿原本该是黛玉,但一来这林妹妹柔弱,二来她哪里经过事儿,如何料理得开?
最后还不得自己来操持,若能料理得妥当,谁还能不说她有才干,谁还能不伏她?
说是静等着黛玉发话,熙凤却是等着黛玉谦逊一句,便将这事儿都总揽过来,最好东府这边也让她一并料理,好好儿显摆一番。
尤氏只看了熙凤一眼,便知道她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只不过如今,她身份尴尬,虽有黛玉敬重她,她也是安分守己,不与自己相干的事,她也是只看不说。
况黛玉,年纪虽小,心中却是个极有成算的。
黛玉颦了颦眉,眉尖微蹙,一双含露目澄澈透亮,轻侧螓首,看着熙凤,“这些日子天儿冷了,我身子一向弱,也不敢往雪地里踩,不好过到那边去。
还请凤姐姐帮我多谢老太太的好意,既是为琮哥哥晋爵庆贺,好歹也得等琮哥哥回来,没道理琮哥哥还在外头做事,家里大宴宾客的道理。
这府上,琮哥哥虽说交给了我,旁的事,我还能做主,这件事,事关琮哥哥,该怎么办我须问他的意思,待问明白了再找凤姐姐商量,一些事说不得要凤姐姐帮忙呢。“
黛玉的声音柔柔的,不疾不徐,如同林间山泉水淙淙流淌,可语气却透着不容抗拒的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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