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故意当着老太太的面问了这样的话,老太太也没有说不去东府。
“一会儿姨太太来了,让姨太太也过去,正好摆了家宴,也一并儿给姨太太接风。”贾母道。
老太太倒是会安置,王夫人却心头一阵厌烦,这像什么话?
老太太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合着现在是觉着,东西两府都是她说了算?
也不想想,当初贾琮是如何将赖升一帮子人撵走的,听说,锦衣卫抄赖家的银钱用车,成车成车地拉,那些银钱可都应当是荣国府的才是。
全被贾琮送了人。
“要不,老太太,我先把姨太太接着了,再过去服侍老太太?”王夫人见老太太如此固执,她也就懒得奉承了。
“也好!”贾母将手递给熙凤,“凤丫头和兰儿他娘,还有迎春、探春和宝玉跟着我过去。”
合着就是把她一个人留下?
王夫人陪着笑道,“老太太先过去,我先等等,一会儿等姨妈他们来了,我再领姨妈他们过去。”
且说薛家,自头一日,贾琮领军离开之后,薛家在驿站里头抓瞎,张德辉四处找人帮忙拉车,一来人生地不熟,二来才吃了一次亏,看谁都不像好人。
折腾了半日,时间耽搁了,眼看就要搁浅在驿站,幸好熙凤派的人寻了上来,由贾家的人出面,重新寻了个车马行,薛家的行李和人才得以挪动。
至此,薛姨妈对贾琮便极为不满。
赶路的时候,薛姨妈对宝钗道,“你姨妈家这琮哥儿,还是年纪小了些,官虽当得大了些,一点儿人情世故都不懂,这是出身在勋贵家里,有个好底子,要不,还不知怎样呢。”
宝钗也是没想到,这样近的亲戚,那個人连举手之劳的援手都不肯施,难免有些气闷,“妈,人家不愿意搭手,咱们也不好说什么,横竖以后少来往便罢了。”
耽搁了大半日的时间后,当天夜里差点没赶上宿头,寻了家客栈,只能用脏乱差来形容,薛家人哪里吃过这种苦,自是又抱怨一通。
次日一早接着赶路,原说早些进城,眼看城门在前,马车又被拦住了。
“究竟怎么回事啊?”任是薛姨妈脾气好,此时也有些不耐烦了,将头伸出来,因官道曲折,也看不清前头的路,却也觉着,前头就是城门了,照理不该再遇上山贼才是。
张德辉一路小跑着过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太太,前头听说皇上派了皇子和文武百官前来迎接贾侯爷,把道儿都占了,等前头的走了,咱们才能进城。”
“这等多久啊?”薛姨妈心头又活络起来,那少年侯爷竟有这般大的面子,皇上派了皇子和文武百官来迎接啊?难怪,架子那么大呢,可也未免太贪了一些,亲戚面前都下得去重手去。
薛姨妈已是知道,自家说是感谢贾琮,一千多那两银子的谢礼花出去,结果,贾琮只把他们从山林子里拉出来,请车马行哪有这么贵!
可以说,薛姨妈对贾琮的印象已经差到了极点。
眼下,又因为贾琮,他们被拦在了城门外,眼看天色又不早了,原打算进城入了贾府再吃晌午饭,谁知,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过去,前边还没有松动的迹象,后头跟上来的车马行人倒是越来越多。
薛姨妈又累又饿,心里火急火燎,也顾不得许多,撩开了车帘子朝外望,“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薛蟠下了马车,蹇到了前头去,只见道儿上巍巍赫赫的骑兵,军容肃整,气血浩然,他被下人拉上了一处山坡,朝前观望,最前面的少年一身红底黑面的披风,迎着风猎猎生威,头盔之上,红缨在日头的照耀下,如血一般红,令人刺眼生晕。
由身穿蟒袍的皇子领着文武百官前来的一幕,深深印在了薛蟠的脑海里,乐得他也跟着手舞足蹈起来,拉着张德辉道,“没想到,琮表弟竟有这般能为呢!”
张德辉心说,这岂不是一厢情愿,人家贾侯爷何曾把这门亲戚放在眼里了?
好容易等贾琮等人进了城,薛家的马车进城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王夫人独自一人在荣国府望眼欲穿,眼见申时都过了,还不见妹妹一家子来,别是路上又出了什么事吧?
却说,薛家进城本来就耽搁了,进城的一路上,拥挤不堪,好不容易挪到了宁荣街,却遇到了贾琮从宫里回来,领着一队亲兵,骑着马飞扬而至,薛家的马车不敢掠其锋芒,不得不避开。
如此一来,贾琮在宁国府门口下马,薛家的马车才到了荣国府门口。
再说黛玉,一大早,黛玉拟了晚宴的菜单后,与尤氏、惜春正坐在宁熙堂说话,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时不时就走神了,显然是等贾琮回来等得着急了。
午膳随便用了一些,紫鹃便催着黛玉去午睡,“昨日二爷不是说了,让奶奶该做什么做什么,不必苦等着。”
“也亏你倒记得他的话。我平日和你说的,全当耳旁风,怎么他说了你听得死死的,比圣旨还快些!”黛玉娇嗔,说起他来,眼角眉梢都流露出一抹醉人的风情。
尤氏看在眼里,她是听说昨晚贾琮回来过,看了黛玉一眼就走了,这是多深厚的情意,心头自是也羡慕不已,笑道,“紫鹃也是惦记着你的身子骨儿,若非这般,你如今能养得这样好?依我说,赶紧去歇会儿,这样干坐着也不是个办法,一觉醒来,说不得二叔也回来了。”
惜春正吃着点心,塞进嘴里,一嚼一嚼,腮帮子也跟着一动一动,跟只小仓鼠一般,差点噎着了,入画忙服侍她喝了一口茶,她才能说话,“二嫂子,这点心是哪里来的,真好吃!”
黛玉笑道,“好吃就多吃些,吃不完,就把这碟子拿回去伱院子里,慢慢儿吃。”
三人正要各自回去歇着,听说西府那边老太太来了,尤氏往黛玉的脸上看去,见她蹙了蹙眉,倒也不好起身了。
黛玉自是不能将老太太拒之门外,若果真如此,宁府这边的名声就没了,孝字大过天,便是再不喜也不能浮在面儿上,少不得迎了出去。
宁熙堂里,贾母拉着宝玉坐在黛玉日常坐的罗汉床上,她拉着黛玉坐在她的另一边,黛玉怎肯,亲自端过了丫鬟敬上来的茶点,侍奉贾母而避开了。
迎春、探春和惜春地上的一溜儿椅子上,尤氏、李纨和熙凤则坐在另一溜儿椅子上,熙凤坐在最末,黛玉端了点心过来让给熙凤吃,“一年到头难为你孝顺老太太、太太,这会子来了我这里,多吃两块点心,也是我犒劳犒劳你!”
熙凤笑道,“你要安心孝敬我,你跪下我就吃!”
黛玉嗤笑一声,“说的你不知是谁了,趁早儿把你那点子心肠收起来,爱吃不吃!”
说着,把那点心往小几上一放,顺势坐在了熙凤旁边,熙凤何等伶俐人儿,不知道她是要避开宝玉,笑着去拧她的脸蛋儿,“老祖宗,您瞧瞧,每日里说我是个能说会道的,正儿八经能干的在这儿呢,您每日打发我过来帮衬您这外孙女儿,孙媳妇,却不知道,我受了她多少气呢!”
李纨冷眼看黛玉,不骄不躁的气度,熙凤说了这话后,她也只是抿唇微笑,甚有几分得意,全然是没把熙凤瞧在眼里,心头也不由得羡慕,这是嫁了个好男人之故,小小年纪,又是超品诰命,又须顾着谁的面子?
贾母这有好几年没来宁国府了,见这宁熙堂收拾得规整,富贵而不见奢靡,辉煌又不失庄重,可见黛玉治家之能,心头很有几分不是滋味。
她原是打算把这个玉儿留给怀里这个玉儿的,当初王夫人将黛玉撵走,心头何尝不是为这桩事儿?
贾母不由得笑道,“你们两个都是从南边儿过来的,都是那南省的‘辣子’,成日里见了面打这嘴巴官司我不管,可不许为这事儿置气。”
熙凤看了黛玉一眼,笑道,“老祖宗放心,横竖我让着她就是了,哎呀,谁让我们也没有那为官作宰的男人,当不得这超品的诰命呢,要说啊,还是老太太有福气,自己是个超品诰命,外孙女儿又是,就把我们这孙媳妇儿给落下了。”
此时,连黛玉都被闹得笑起来了,宁熙堂里满堂哄笑,尤氏用帕子沾了沾眼角,看着坐在最上头的老太太,想着昔日自己当家的时候,便是除夕夜,全族来祭祖,她苦苦留了老太太在这边用饭,老太太都不多坐一会儿。
倒是如今,非年非节的,却又巴巴地跑了来,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正说着,贾平那边打发了人来说二爷已经进了宁荣街了,一屋子人都惊动了,连贾母也一起忙起身,迎了出去。
贾琮在门口下马,一路往后院而来,进了二门处,便与贾母一群人对了个正着。
少年长身玉立,身形修长,一身大红蟒服华美威重,腰间玉带将少年窄腰勒出,显得肩宽腿长,红底黑面披风在身后随风扬起,玉容肃冷,一双桃花眼寒光闪射,轻抿的薄唇显得格外无情。
少年封侯,意气峥嵘!
贾母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花,她似乎回到了当年第一眼看到荣国公时候的模样,也是这般英武。
李纨则紧紧地捏住了手中的帕子,昔年她丈夫十六岁进学,已被誉为贾家之神童,眼前这小叔子呢?若她的兰儿能够得这小叔子拉扯一把,何愁将来没个出路?
熙凤看着贾琮甚肖贾琏的眉眼,一时间有些恍惚,心神剧荡下,竟然……一缕海藻味儿从下而上飘荡上来,她不由得紧紧并住了腿,那一腔旖旎心思,被贾琮眉眼间透出的冷锋刺得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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