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是两个不一样的人!
迎春歪着头,平日里木讷的眼神里此时也掠过了一抹惊艳。
宝玉看到贾琮肩上,靴子上的灰尘,微微皱眉,朝后退了一步,捂住了鼻子。
探春目光灼灼,一会儿看贾琮手中托着的头盔,一会儿看他腰间悬着的绣春刀,沉迷于这英姿飒爽中。
惜春轻抿唇瓣,手指头把玩着垂落在胸前的一缕头发,见贾琮的目光看过来,忙喊了一声“琮二哥!”
贾琮朝她点点头,目光锁在了黛玉身上,习惯性地伸出了手。
黛玉已是望眼欲穿,眼中热泪闪动,快走两步,众目睽睽之下,倒不好如前一般扑过来,只安分地伸出素手搭在他的手上,贾琮伸手一拉,将人拉进怀里,轻轻拥了拥,方才松开。
这一幕,自是落在了众人的怀里,几个姑娘们看着有些艳羡又有几分不自在,可尤氏、李纨和熙凤看在眼里,却是心头各有滋味。
这番深情秀给谁看?
贾琮这才抬眼去看贾母等人,两道冰冷的目光,不带任何感情地从西府众人的面上缓缓地划过,令人止不住胆寒。
最后,这双眸子与贾母对上,贾母这张养尊处优也依然沟壑纵横的脸上,本是笑意盎然,此时那笑似乎凝固在了脸上,显得哭笑不得了。
“琮哥儿,你回来了!”贾母平生头一次得到儿孙这种冷遇,竟有些不知所措,紧握着宝玉的手微微颤抖。
“老太太怎么也在?”贾琮嘲讽一笑,也不再多说,握了握黛玉的手,只和颜悦色对她道,“女眷甚多,我就不好进去了,适才从城外回来,又是风尘仆仆,我先去前院沐浴一番,晚些时候陪你用膳?”
说完,贾琮轻轻地抚过黛玉乌木般的发髻,转身,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
既不曾给贾母行礼,与其余人连招呼都不打一个,一群人顿时愕然。
迎春木讷,还没有回过神来,探春却是黯然,想到他曾在西府那边受过的虐待冷眼,母亲一条命也丢了,当初是被逐出西府,如今又怎肯与他们亲近?
只是,琮三哥不会连她也恨上吧?想到这里,探春心里涌起一阵一阵的难过。
熙凤暗地里叹了一口气,连老太太的面子都不给,也难怪老太太死活要过来这边,好好的孙儿,如今跟仇人一样,偏还是个新贵侯爷!
李纨两根手指头死死地绞着帕子,什么意思,什么女眷甚多,这是在说她吗?她一个寡妇,怕惹出瓜田李下的闲话来?早知道,不来了!
宝玉则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贾琮过来,浑身都是灰尘,可不得把人熏死?
“琮哥儿……”贾母的声音有点颤抖,似鼓足了勇气一般喊出声来,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贾琮也不知听见没有,他大踏步地而去,身后的披风随风扬起,猎猎作响,似乎将贾母的这一道呼喊声盖过了。
黛玉凝望着贾琮的背影,也并没有听见贾母的呼喊,她的心头此时被喜悦充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待贾琮的背影从庭院里消失,她方才回过神来,转身上了台基扶着贾母,“老太太,我们进去坐吧!”
贾母如何还有心情,却也不能就这样因此而离开,否则,将来便真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她叹了一口气,脚步趔趄地复又进了宁熙堂,在罗汉床上坐下时,脸上的覆粉都盖不住苍白了。
这一次,她没有再拉着宝玉坐在她的身边,而是拉了黛玉坐下,“玉儿,琮儿是不是还在怨恨我这个老婆子?”
这话叫黛玉如何回答?
她眼眸低垂,粉柔唇瓣轻抿,思忖片刻,道,“老太太,琮哥哥从未怨恨过谁,他本就是这样的性子,待谁都一样,老太太千万别往心里去。”
熙凤心说,他待你怎就不是这样冷淡?
一直到现在,熙凤的心绪都不能平静下来,两腿紧紧并拢,全身轻颤,小叔子身上的血勇之气,那股子血气方刚,蟒袍威严,冷峻英气,哪一样都在刺激她,在她的脑海中一阵盘旋,情不自禁地将自己代入。
熙凤的目光落在黛玉身上,虽说她这几年长好了,不再像从前那般弱柳如风,但这年纪,这身段儿,必定是承不住那少年的吧?
便如此,依旧看得跟宝一样,许是不曾识女子滋味,不知人与人是大不相同的。
“凤丫头!”
熙凤陡然回过神来,她心中懊恼极了,竟在这个时候走神,茫然地看着贾母,浑不知老太太方才都说了什么?
“凤嫂子想什么想得这么投入?”黛玉见熙凤脸颊绯红,尚不知人事的她看不穿熙凤的心思。
尤氏和李纨则看了过来,一见这副思春的模样,都觉得好笑,大白天里也不知道在臆想什么,纵二人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熙凤看自家小叔子动了情。
“能想什么,不过是想,以后要多来你这儿,多沾沾你的福气。”熙凤到底是掌中馈多年的人,很快就把话题扯开,对贾母道,“我适才想起一件事儿,一下子走了神,老太太叫我什么事儿?”
贾母道,“我说让玉儿去前头看看琮哥儿,今日的晚宴你就帮玉儿张罗一番。”
方才,贾琮对黛玉的好,贾母也看在眼里,她让黛玉去的目的,不过是想让黛玉从中劝说一番,转圜一下彼此的关系。
黛玉笑道,“怎地好叫凤嫂子帮我张罗,我平日里懒怠了,也是叫大嫂子帮忙。”
尤氏忙起身道,“老太太安坐,我去厨房那边瞧瞧,一会儿好摆宴。”
尤氏便与黛玉一块儿出了门,二人到了这一刻,倒也无话可说,一个去了大厨房那边看看,一个则去了前院,自有小丫头去前头报信。
贾琮已是沐浴过一番,换了一身蓝地凤凰八宝连云库锦道袍,腰间一根同色丝绦闲闲系着,头上一根白玉簪绾住乌木般的青丝,从耳房绕出来,看到等在书房里的贾政,忙行礼,“老爷久等了!”
贾政是听说贾琮回府了,匆匆赶过来的,此时看到少年身形已经高过自己,面容如玉,气度不凡,倒像是看自己的儿子一般,满腹自豪。
“好,好,好!”贾政上下打量贾琮,竟是眼中含有热泪,“这几年你一个人在南边,做得很好!”
贾琮淡淡一笑,落座后,接过了贾平奉上来的一盏茶,云淡风轻地问道,“老爷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贾政听这话,有些诧异,“老太太不是说,你回来了,在这边摆上家宴,一家子为你接风洗尘吗?”
“侄儿实在没这个心情!大老爷还躺在床上,动辄喘气,不得大动;大太太因脸上伤势,出不得门,这些终因侄儿而起,虽薄有成就,久在外还乡,也不敢自图享乐,若父母不得安康,又何敢设宴高乐!”
此言一说,贾政这才想起了已经被他们抛到了脑后边的贾赦夫妇,一时间不由得很是惭愧,也很感念贾琮的一片孝心,“你说得是,只是,你也是才回来,总不能接风洗尘宴都不办一个吧?”
“听说薛姨妈带着一家子投奔老爷来了,我是自家人,接风不接风的倒在其次,倒是薛姨妈一家远来是客,岂好因了我,怠慢了亲戚,府上那边还是先接待薛姨妈一家吧!”
语气格外客气,贾政便是个棒槌,也看出来了贾琮的不喜和不待见,端方君子羞愧不已,却又无法谴责其不孝,只好嗫嚅道,“老太太一直盼着你回来呢!”
贾琮默然无语,只垂眸看着手中的茶碗,里头汤色清亮,散发出淡淡的茶香。
见此,贾政只好起身道,“你说的是,薛家人既然来了,我们也不好怠慢。”
贾琮这才起身,朝前送了两步,“老爷慢走!”
贾政出了书房,站在院子里,转身看向书房的门,心中不由得一声叹息,好好的千里驹,贾家这一辈里头的希望,如今,却与家族离心,怎能不让人感到遗憾?
贾政才从院子里出去,黛玉便领着人匆匆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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