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度最初收高希为徒,是因为赏识高希的品行和才学,以及对家乡青年才俊的爱惜与栽培之情。
然而,这大半年相处下来,沈度对高希的看法,越来越和胡老秀才的内心感受一致了:不是沈度成就了高希,很可能正好反一反,是高希这匹千里马成就了沈度这样的好运气伯乐。
高希对于四书五经的熟悉和掌握的程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提升,现在已经到了沈度随口说一句四书中的话,哪怕这句话是截取的半句话,高希也能够快速接上下一句。
今天一见面,高希刚行完礼,沈度就随口一句:“见其生不忍”。
高希立刻接道:“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出自《孟子˙梁惠王上》。”
这样的天赋,实在让他惊叹不已。
沈度见过的大明学霸,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可是,像高希这样只用一年不到的时间,可以将四书五经弄得滚瓜烂熟的,“后无来者”不知道,“前无古人”是肯定的。
至于他的字嘛,就谈不上天赋了。
好在高希刻苦,肯下死功夫。跟了沈度后,描红、临帖的字纸堆起来,肯定比高希自己还要高了。
现在去参加县试、府试,高希的字肯定不算优秀的,但勉强看得过去,考官应该不会在书法上为难他了。
“来,你看看这个题目,”沈度说着,将一张纸递给高希,“你按照以前和你的蒙师学的,以及我这段时间和你讲的八股作文法,写一篇看看。”
高希一看,上面写着:
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之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子路有闻,未之能行,唯恐有闻。
这个题目实际上是将论语《公冶长》中的两章合在一起,弄成了一个题目。这种题目,叫大题。goΠъorg
大题并非一定是两章合并而成,可以是经书的完整一章,或者将某两章合并,又或者是经书中的几句话。
如果是小题,那就简单了,题目就是一句话,比如,子曰,学而进习之,不亦说乎!
不过此时的高希,不管是大题,还是小题,他都犯愁。
让他背书,让他解释经义,这些都没问题。但要写八股文,这绝对是他这个穿越人的短板。
谁会没事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练习八股,然后穿越回明朝写八股文呢?
现代中国人,多数看古文就如外语,更别说写古文,还要写高难度的八股文了。
但他现在是永乐七年的大明国的人。不是说“知识改变命运”吗,在大明写好八股文也能改变命运。
硬着头皮,写吧!
先要破题,怎么破?所谓破题,就是用两句散文式的文字,将题目的意义进行概括和破释。
高希咬着笔杆苦思,像后世在考场上一样,习惯性地将笔绕着手指转起圈来。
他忘了这是毛笔,而不是圆珠笔。笔尖的墨汁顿时向四周溅了出来,弄得书桌上到处都是。
沈度倒也没吃惊,只当他调皮,平静地说道:“弄脏了卷子,你的文章写成一朵花,也没人看。”
高希重新收拾干净书桌,想了好一会儿。
显然,这个题目的重点在“闻”和“行”,将这两者的关系概括出来,就可以破题了。
于是高希落笔写道:“依所闻,行所知,子贡、子路之学,得也。”意思是,只要能够按照夫子所说的去做,子贡和子路两位贤者的学习方法,我们就算学到了。
沈度在一旁看了,先是略略点了点头,破题的意思,说得还不错!
但这句子肯定不合格,旋即皱眉摇头,说道:“破题中不可直呼圣贤的名字,其他人名也不可以,必须用代称。这子贡、子路当然就不能直写出来。嗯,可以改为‘遵所闻而行所知,两贤之学进矣!’”
你看,用“两贤”代指子贡和子路。修改后,简单明了,一语概之。
而且是两句话表达,这才是符合八股文“破题”作文的写法。
高希又想了半天,继续写道:“盖子贡之重在闻夫子之文章,子路之重在闻而后行。一闻,一行,两者皆重也。”
高希是想说,子贡关注的重点在认真听取孔夫子给学生们讲文章方面的教诲,子路关注的重点在于要先做好已经听到的夫子的教诲,这两样都很重要。
这就是八股文的第二部分,承题。
沈度看了高希写的这句话,意思是那么个意思,但这写得嘛,他直摇头。
承题的要求是,将破题中的紧要之意进行承受和引申,说明破题的意义,而且要求明快。高希写得,太啰嗦了。
而且八股文是“代圣人立言”,也就是要学着用夫子的的口吻写文章。孔夫子写文章,怎么可能像高希写得如此啰嗦。
实际上,以高希现在的能力,能够将破题和承题写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以高希前世的的古文和历史功底,他顶多再写到下一部分“起讲”,这已经是他目前能力的极限了。
再往后的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等,要求更高,都要求两行句式,相对成文,且形成排偶。
诸位看官,你想想,就算是我们现在写作文,如果老师要求你连着写八个排比句,你都会觉得很难,更别说八股文中这种“两行成句、相对成文”形成的排偶句式了。
此时的高希,江郎才尽,只能猛咬笔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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