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初奏(1 / 2)

满唐华彩 怪诞的表哥 7665 字 6个月前

第193章 初奏

天色微朦,天宝年间常年无朝会,清晨的鸟鸣与微风使一切都显得悠闲美好。

陈希烈已在庭院中打了一套五禽戏,待出了微微的细汗,他坐在堂上,任由婢子们梳头并按揉额头的穴位,明目袪风、防止头痛、耳鸣。

正是因如此长年悉心保养,他虽年过五旬,却不见有太多白发。

“相公今日到哪个衙门坐堂?”妻子卫氏问道,准备安排马夫了。

陈希烈闭着眼想了想,叹息道:“去秘书省吧。”

“这倒是奇了,往常一个月也去不了一次,这两日怎连日去?”

“来了一位弼马温,老夫得看牢了,莫再闹出事端来。”

“弼马温是何物?”

“阿翁,我知道!”在堂中玩耍的小孙子高声喊道:“孙悟空不当弼马温,要当齐天大圣,大闹天宫!”

陈希烈笑骂道:“小顽童,偷看老夫的书?”

陈希烈打发了孙子,不紧不慢地拾掇好,起身上衙,卫氏追在后面唏嘘道:“哎呀,往日岂有这般忙碌?相公莫太过辛劳了。”

薛白也留意到了,问道:“校书郎要做的可是抄写这些缺本?”

薛白也不知是天真还是无知,应道:“既是大唐盛世,岂有做不成的?若是学者不足,可广征天下学者。我们方才皆认为,国子监祭酒、集贤殿大学士韦公可担主持此事之重任。”

想着今日会食之后秘书省也就散衙了,陈希烈一路到了中堂,只见薛白正在与一众官员们谈话。

李林甫目露不悦之色,轻轻弹了手中的文稿,话锋一转却是喃喃道:“顺承圣意啊,你我既不能反对,倒不如顺水推舟。”

仔细一想,依圣人好大喜功的性情,若上书,必能让圣人满意。问题在于,右相与世人如何看待此事?

依薛白最后说的道理,右相那边其实是可以透个底的。

说着,他又打了一个哈欠,转回自己的官廨去歇息了。

“不可理喻。”陈希烈哼了一声,摆手道:“此事断不可能,莫再多提了,会食。”

陈希烈淡淡摆了摆手,不欲回答少年人这种天真的问题,背过双手,带着薛白走进书库。

这些名儒里面,薛白只认识韦述。

“喏,这便安排会食。”

“配得上,其实是我高攀了。”

“是呀!陈监。”

再看副本,虽是秘书省的楷书手抄的,却有几个字是十二年前的校书郎颜真卿划掉重写的,这就是“找科斗”,也就是找到错别字校正。

众人当即失望,纷纷哀叹。

“阿翁怎不高兴?可是弼马温没降住,要大闹天宫了?”

听得此事,李林甫脸色一沉,显得更不高兴了。

“原来如此。”

“回陈监,薛校书已到了,刚才正在缝书院。”

中堂上,晁衡与几个遣唐使又在拼命地抄书,蒋将明则姗姗来迟,后庭有十余棵果树,开着花还未结果,萧颖士坐在树下,一边煮茶一边闭目思忖着文章。

陈希烈好奇薛白跑到那种下吏待的地方做什么,于是亲自过去。

薛白道:“文章传世,纸是死的,人是活的,先人未有纸笔之前,口口相传,使传承不丢。今我等有笔墨纸砚,有印刷术,有这盛世底蕴,为何将八万卷图书束之高阁?为何使饱学之士无一展所长之地?奈何挥霍钱财如泥沙也不肯拿出小小一部分来继往圣之绝学?”

“何事?”

薛白只是笑笑,老老实实地会食。

既这般说,他心里已有些隐隐倾向于向圣人上书,将这圣眷先抢下来。

“一天都不肯安生!”

大概介绍了一遍,陈希烈随手拿了两卷书籍,递在薛白手里,两卷都是《黄庭经》。

再瞥了薛白两眼,他愈觉焦虑,不得不提醒道:“今时不同往日,你若敢绕过本相,直接向圣人上书,可就犯官场大忌了。”

“不必,自有楷书手抄写。”

陈希烈小心提醒道:“只恐有人不满。”

书阁位于整个秘书省的正中央,就在中庭大堂的后面,隔着一片果林。

“胡言了,胡言了,招募学者、官吏?何来如此多钱财供你挥霍?”

“你莫再劝了。”

“不可啊。”陈希烈只好道:“三者皆非小事,先说这编书,二十余宿儒检校多年,尚且连书目都没能编好,编修一本大成的类书又得要有多少人?花费多少年光景?不可不可。”

有细小的尘埃在晨光中浮动,同时,书香味扑面而来。

到了秘书省时刚刚辰时,杂役、工匠、楷书手们卯时已至,正在有条不紊地做事。绕到后面的官廨,官员们还在陆陆续续地过来。

“这哪是弼马温啊。”陈希烈喃喃道:“反是要逼着老夫去西天取经了。”

果然,李林甫一看薛白的奏稿,当即脸色一沉。

薛白刚入仕,有的是闲工夫,遂打算春风化雨地感化这陈希烈,道:“我不才,以为这三桩事,皆可以文辞修饰大唐盛世,彰圣人千古之功业,左相还是上书圣人,一切听凭圣裁为妥。”

此时两人已逛了两刻,回到了西院的学士堂,陈希烈指了指薛白手上的两卷《黄庭经》,道:“你校阅此经即可。”

“说是,薛白昨日下衙之后,去见了一人……”

陈希烈虽不了解那“活字印刷术”是何物,却知一定也是纸上谈兵、华而不实之物,连连摇头,也不再各个反驳,开始敲打起薛白来。

“陈监。”官员们纷纷行礼。

蒋将明、萧颖士等人本在沉思,此时终于有所动容,缓步而出,站在了薛白身旁,虽未语,却已表明了支持此事的态度。

陈希烈见这竖子胸有成竹的模样,反而觉得不安,会食之后再次将其私下招到庑房中叮嘱。

“谁?!”

~~

陈希烈在秘书省的官廨中也备着一副软榻,睡了半个多时辰起来,精神愈足。

虽说可以顺水推舟,李林甫却得首先考虑好如何使整件事由自己掌控,而不是把持在杨党手中。

“状元郎来得早啊,你这年纪,对成家之事也该有这份热忱。”

“为何这副本还未赐出去?”

堂堂左相之尊,却是连敲打警告都显得绵软无力。

陈希烈不急着进去,等灰尘稍散一散,站在那又开始自述功绩了。

之前他不停给薛白灌各种道理时都是云淡风轻,在这一刻反而乱了心境。

一句话入耳,陈希烈眼皮一跳,纵使再有涵养也终于失态了,狠狠地威胁了一句。

“不可急躁,待本相再考虑考虑,谋定而后动。”

“才没有,孙儿听阿姐说的故事,阿姐还说要嫁给状元郎。”

“莫惹事便好啊,他既到了这清闲衙门,也该安生一段时日。”

“何时?”陈希烈似乎困了,也少答话,只随口道:“不急,不急。”

恰此时,苍璧匆匆而来,禀道:“阿郎,左相身边人赶来求见。”

“我虽不急。”薛白道:“但左相也知,如杨钊、元载等人,都是官场上的鬣狗,见到肉就会扑了上去咬。”

薛白在书案后坐下,将两卷《黄庭经》摊开,扫了一眼,不由惊讶。倒不是因为内容,内容无非是修身养性,而是因这两卷经书上的字迹实在太过了得。

薛白语气诚恳,分析道:“此三者放在过往确是难实现,但随着廉价易得的竹纸出现,早晚会对书籍、学术产生影响,变化是必然的。左相是选择静观其变,等待旁人抢先一步,还是主动迎合圣意,展现身为臣子的忠心,身为宰执对天下士民的担当?”

“你们如何知道的?”

薛白目光看去,只见西院里空空荡荡,并没有几个名儒在编书,他不由问道:“陈监为何不继续此事?”

“因为还有集贤院,秘书省位于皇城,圣人阅书不便。遂于大明宫立集贤院,分担藏书之责。”

“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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