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爷手一指,三个侍卫便把古壶捆到了旁边一棵枯树上,同时他的嘴也被一团布堵上了,古壶摇着头,不知是什么臭布,太臭了,还没烧死就先臭个半死。
此时哪还顾得上嫌臭,他只能看着名士们干瞪眼,把闪着泪花的目光移到王羲之身上,希望这位王老爷王将军王书圣能为自己说句话,救下自己这条小命,我可是您老人家的铁杆粉丝啊!
可是他失望了,书圣像木头人般立在两三丈开外,盯着他,表情如白纸般漠然,丝毫看不出有同情怜悯之色。
在这个时代,主人要烧死一个被视为妖孽的仆人,这就是小事一件,说烧就烧啊!古壶绝望了。
偶像啊偶像!你现在真是我呕吐的对像了,他怒视着王羲之,可王羲之仍然那么淡然,淡然地残酷。
古壶瞬间意识到自己希望书圣救他的想法是多么的愚蠢和荒唐,你搅了人家的局,让堂堂大名士与一卑贱的奴仆等而视之。
本来人家风景这边独好,你却半路杀出来平分秋色,人家正恨不得你赶快死呢,还指望他来救你?
太蠢了!自己太蠢了!你不该死谁该死?他终于知道了原来人还有一种死法——蠢死!
古壶泪花在眼里团团转,他看着两侍卫包来两个罐子,两人打开罐子,动手把里面的东西往他身上浇。
这种腻腻的东西从他头顶流过脸上,流进脖子,从衣服流到裤子,他知道,这是油,浇上油,只要一点火,他就会在熊熊烈火中变成人肉味的烧烤。
这帮名士们会不会把他当“炙肉”吃掉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在这个世界里,奴就像主人家里的一只羊,不过是主人财产的一部分,而且是不太值钱的财产。
主人要杀了自己的一只羊来吃,这是天经地义之事。拿了你的小命,不过是相当于丢了几只羊或几匹布而已。
眼前的这帮名士都是有权有势的主,今天当众烧死他,不过是他们的一场游戏罢了。何况,他被他们视为妖,烧死一个妖,是他们为民除害的壮举,是他们以后饮酒作乐时的得意谈资。
此时此刻,他才为自己比书法除奴籍这一冲动追悔莫及,冲动是魔鬼,这话真没有说错啊!
自己初来乍到,连自卫防身的能力都没有,就想凭现代人的小伎俩来与古人比试,这不是自己找死吗?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事到如今,死就死吧,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死。早死早投生,这一把火,说不定还能让他重新穿越回去呢。
看着侍卫手上的火把离自己越来越近,古壶闭上眼睛等着受死,想像着再回到那道绚丽无比的光里。
“且慢!”耳里突然传来一声吼,如平地一声惊雷。
古壶睁眼一看,王羲之正对着江老爷附耳说着什么,刚才这一声是王羲之吼的?
古壶心中陡然又起生的希望,名士就是名士,看来书圣要出手救他了,他错怪这位偶像了。
古壶看见王羲之与他的主人江老爷一番耳语之后,江老爷脸上多云转睛。王羲之又与周围人一番低语,名士们纷纷点头称赞。
古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可他知道,他的转机来了,也许江老爷真会听王羲之的劝,饶他一命,说不定还除了他的奴籍。
他满怀希望地看着名士们,你们要真是名士,就不要做蠢事,不要让我死。
江老爷命令持火把的侍卫退下,然后指着古壶对同伴们大声说:“从刚才此奴无奈等死的举止看来,他不会是妖,要是妖,早就逃脱或者反置我等于死地了。”
“可是,此奴行为着实诡异,令人匪夷所思,我不会再要他及他家人为奴,现把他一家当众出卖,出价高者得之。”
古壶大吃一惊,要把自己一家人当牲口当众拍卖?这——这是谁的馊主意?有这么玩儿的吗?
对了,一定是王羲之王将军的主意,不过,这总比被烧死好了,不愧是大书家大名士,真会玩啊!
难道是王羲之想买下我一家人?要真是如此,这主意还真不馊,在王羲之府上,当奴也值了,以后经常跟他切搓书法,人对了,说不定他会除了自己一家奴籍呢,偶像还是偶像!
古壶直直地看着王羲之,希望他能出价买下自己一家人。
可是,古壶发现王羲之只风轻云淡地看着他,从表情上看,似乎并没有要出价买他的意思。
名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嬉笑者有之,疑惑者有之,淡然者有之,对着他指指点点一番后,他们都把目光投向了一个人。
这人不是江老爷,也不是王羲之,而是一位白衣飘飘的年轻名士。
白衣名士看看众人,又看看古壶,脸上绽开笑意,大声说:“刚才江兄说他不要这等诡异怪僻之人,可我和我家王爷一样,却喜欢和怪僻之人打交道,那我就先来出个价。”
“一万钱!”白衣名手竖起食指,大声说。
一万钱买我们一家四口?古壶听了一愣。每人二千五百钱,大约相当于一百多斤,不到两百斤大米的价格。
我一个大活人就值两百斤大米?这就是现在的人价?天啊!我也太贱了吧?
只能说是彼一时,此一时也,希望其他人能出价高一点,好歹我也是曾是硕士出生啊!学历贬值都贬到这里了吗?
“八千钱!”有人叫价了。
古壶一看那人,竟敢往下叫!要不是被捆着,他真想跳过去活撕了那人,他想臭骂那人,可嘴里塞着臭布。
“七千五百钱!”又有人欢笑着叫价。
“六千钱。”——“五千八百钱”——“五千二百钱”
在一片戏谑的笑声中,古壶一家人的身价直线往下落,他再次闭上眼睛,还想捂上耳朵,可手被捆着,没有天理啊!如此下去,很快自己一家人就一文不值了。
……
“二千钱!”
出价者又转回去了,还是刚才那位白衣名士。
这个数字后,没人再往下叫了,可能名士们觉得已经戏耍够了,没意思了,于是最终出价停留在二千钱上,四人平均,正好每人身价五百钱,相当于三十多斤大米。
幸好,还好,我还值三十多斤大米,而不是零或负数,不是送人也没人要。古壶只好如此安慰自己
古壶愤怒地看着王羲之,可恶的书圣,竟然一次价也没有喊,真是辜负我这铁杆粉丝的一片赤诚之心,以后再找你算账!
白衣名士当即命下人取出两千钱交与江老爷,江老爷高兴地收下钱,指着古壶说:“此奴一家归你了,哈哈哈——”
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古壶感觉此时的自己成了一只刚被卖出的猪或羊,一种前所未有过的耻辱感盈满胸膛。
他在心中暗暗对这帮名士说,你们等着瞧吧,看我这条咸鱼日后如何翻身成龙上云天!
白衣名士走到古壶面前,看着他说:“听好了,今天是我买下了你们一家四口,可是,我不是你们的真正主人。”
古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愣愣地看着白衣名士。
“你们的真正主人是景王爷,能当王爷家的奴仆,是你们一家的荣幸,谁叫王爷喜欢奇人怪人呢。”
白衣名士拍拍古壶的肩,扯去他嘴里的布团,问:“你想说什么吗?”
古壶无奈而恭敬地回答:“既然身为奴,自然一切听从主人吩咐。”
他好歹还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说难听点就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可是目前的生存法则。
“好!明白自己的身份就好,对于听话遵命的奴,主人自然也不会亏待你。”白衣名士说罢,转身对着王羲之和其他名士说:
“今日在此兰亭,偶得此巧书兰亭集序的怪奴,就借用王将军这亭子的名号,将此奴命名为‘兰亭奴’,不知王将军应否?”
“当然当然,悉听尊便!”王羲之爽朗地大声说,边说边看看古壶。
“哈哈哈——兰亭奴,妙,妙!”名士击掌大笑。
江老爷吩咐之前带古壶来的家丁:“去把他的家人带来,连同身契一并交与这位仁兄。”
不久,母亲和兄妹被那家丁带来了,一同跟来的,还有大个,大个一来就跑到古壶脚边,不停地跳着蹭着他的小腿,舔着他裤腿上的油汁。
兄弟,我的狗兄弟,你差点步见不到你人哥了。古壶用脚蹭着大个,心中热乎乎地,比见到了亲人还亲。
古母一见古壶被绑在树上,大吃一惊,扑过来捧起他的脸,流着泪心疼地说:“儿啊,你怎么又惹主人生气了?他们这是,他们这是要烧死你吗?天啊!”
“老爷,小儿不懂事,求您大人大量,饶了他吧,求你了。”母亲转身求江老爷,不住地磕头。
古壶看着母亲求人的模样,心如刀割,他又想起另一个世界里的另一位当护工的母亲,那位母亲佝背弯腰伺候病人的模样,也曾让他心碎一地。
江老爷指着白衣名士说:“你这儿子是个怪物,我怕给我招来灾祸。现在他才是你们的老爷,我把你们一家人转卖给他了,你要求就求他吧。”
古母正要央求白衣名士,江老爷的那个家丁突然把江老爷和白衣名士叫到几丈开外的一旁,小声地嘀咕着,边嘀咕边指点古壶,还不停地比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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