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起身朝他走过来,这人却不是王右军,但看着有些面熟,这人起身走到他面前,他一拍脑袋,认出来了。
这不是那天在路上追来给他送来“奴可奴,非常奴”那幅字和扁壶的,脸上有个月牙儿形伤疤的人吗?
这人一抱拳说:“我们又面了,我是王羲之将军的副将田勇,你可叫我田副将,听掌柜的说,你好像不喜欢叫你兰亭奴?”
古壶不卑不亢地还了一礼道:“见过田副将,兰亭奴这名字不是我要的,是当日那帮名士硬安给我的,如果田副将喜欢,这名字送你好了。”
田副将笑了:“其实,这名字不但没贬义,而且是褒义。一来你本身就是个奴,叫你奴没错,二来谁都知道‘兰亭’是将军独有的雅园。”
“将军的书法和风度天下闻名,名望无人能及,能以此二字为名,是你的荣幸,你说是否?”
古壶一听,人家还真没说错,他又阿q地想,那烙在脸上的“奴”字都只能认了,那认了这三字个又有何不可?
何况前面还有“兰亭”二字,就像在牛屎上插了鲜花,虽说还是牛屎,可好歹有鲜花,总比一堆臭屎强嘛。
“是是是,田副将说的是。”他点头,不就一绰号吗,你们愿意叫就叫吧,懒得再与人计较。
“请坐。”田副将指指桌旁椅子,同时打量着古壶,这家伙果然打来了,说明他已经看出了那扁壶和瓷葫芦的秘密,是个聪明之人。
同时,田副将还注意到,此时的古壶与数月前在路上见到的古壶大有不同,最主要的是气度上的不同。
当时的古壶看上去胆怯谦卑,谨小慎微,而现在的他看上去颇为自信,甚至还有些狂。
刚才那句“如果田副将喜欢,这名字送你好了。”足以证明这家伙在心里并没把我这副将太放在眼里。
这几个月古壶身上发生了什么?这让田副将疑惑。
虽然按照将军的吩咐,他安排了一个在卢家庄附近的人关注打听古壶的情况,可那人只是与山庄有生意往来之人,没有住在庄内。
那人对古壶的情况有些是道听途说,有些也不敢过多打听,怕引人怀疑,这一年来景王爷也一直在暗中关注将军。
“不敢不敢,我是奴,你是副将,我还是站着好。”古壶看着田副将若有所思的脸,有些讥讽地说。
“哈哈哈,你虽是奴,可你是非常奴,非常奴自然得有非常的待遇,来,坐下。”田副将拍拍古壶的肩,拉他坐下。
古壶于是坐下,刚才田副将拉他坐下的力道,已经超出了请坐的意思,明显是在试探自己的功力,得小心应付。
古壶调动起时间反应和动作反应,保持着警惕。
“我请你喝茶,请!”田副将说着拿起桌上的剑,猛然抽出利剑,一挥胳膊,剑已经伸向立在一旁的掌柜端着的茶盘上,剑尖轻轻一挑,挑起一杯茶向古壶伸来。
好一种请茶方式!武将就是武将,古壶心中叹道。
古壶忙站起身要去接这杯茶,可他刚伸出手,田副将故意手一抖,茶杯离开剑向下落去。
杯在下,杯盖在上,二者一前一后向下落去,古壶看得清清楚楚。
古壶本能地伸出双手,左手杯盖,右手杯子,把在他眼中像两片缓慢地向下飘的树叶般的这两件东西接在手里。
他刚要把这东西放在桌上,突然见田副将的剑向他喉咙刺来,急忙身子一侧,把手上的茶杯重新放回到这剑上,同时说:“田副将先请!”
“好快!”田副将的赞叹声脱口而出。
这是出自内心的赞叹,练武从军这么多年,自己也见过不少高手,可还没见过如此敏捷的人。
这小子果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可那日在悬崖边上,命悬一线之书里他都不反抗,这又作何解释?一定是故意隐瞒,此人不可小觑。
心中疑惑,剑尖便有些颤抖,田副将忙用手端下剑上的茶杯,杯里的茶水还有大半,这更加证明了刚才古壶接杯子是动作之快,动作之稳,这实在难得。
田副将他放下剑,双手端起茶杯伸向古壶:“抱歉,我习武从军多年的习惯,见到有功夫之人,总想切磋切磋,你动如闪电,功夫了得,佩服佩服,请!”
古壶笑笑,也双手接过茶说:“哪里哪里,田副将过奖了,请!”
田副将再作个请坐的手势,古壶只好坐下,喝了口茶,等着田副将问话。
他知道田副将刚才是故意考验他的武功,到现在,藏都不住了,也没必要装了,看你服不服。免得你们谁都瞧不起我这奴。
田副将问:“你为什么不在卢家庄山庄上干活?是怎么一个人找到这儿来的?是你主人让你来的?”
“哈哈哈——”古壶笑了,“田副将这是明知故问,我是逃跑出来的,我不想当那让人当牛马使唤的奴了,是田副将你让我逃跑到这儿来找你的,你怎么反问我?”
田副将惊得身子向后一仰:“你是景王爷的奴,我何曾让你逃跑?更没让你来找我,你可不能信口雌黄。”
古壶:“我信口雌黄?你给我的那个看上去倒不出水的方形扁壶,我已经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了,可以倒出水来,但要用非常的方法,这壶寓意一句话——‘道可道,非常道’。”
“这‘道’就是道路,这就是告诉我走一条非常的道路,什么道路呢?就是逃走的道路,往哪里逃?”
“往那个瓷葫芦里写的地址逃,往葫芦里加上水才能看见地址,‘古龙县王记文宝斋’,那地址就是现在咱们坐的这个地方,不知我这奴说的是也不是?”
“哈哈哈,果然非常奴,竟然都被你看穿了,好眼力。”田副将笑道,这小子不但手上功夫不错,这嘴上功夫也不错,是个人才!
“不过,你还是错了。那壶确实寓意着‘道可道,非常道’,可这并不是要你逃跑之意,这句话来自老子的《道德经》,这‘道’可不是道路,更不是逃走的意思。”
“你能写出那空前绝后的《兰亭集序》,难道连这点都不懂?你是景王爷家的奴,我们让你逃跑,那不是跟王爷过不去吗?此话到此为止,可不能再与人言,你别跑了,还是回去吧。”
“回去?为什么?我好不容易逃出来了,为什么要回去?我要是不回去呢?田副将是不是要替景王爷把我抓回去?”古壶挑衅地看着田副将问。
田副将:“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能往哪里逃?更何况你脸上有一奴字,就算你武功再了得也是逃不脱的,你要想不当奴,只有——”
“啊——”田副将话还没说完,屋檐下写字的男孩突然惊叫出声来。
两人一惊,同时看过去,只见男孩站着,惊恐地指着旁边的大个。
古壶以为大个咬了男孩,忙几步奔过去问:“它咬你了?”
男孩摇摇头,指着地上又指指大个说:“它——它写的。”
古壶一看,可不是吗?地上有墨写的“dog”三个字母,大个的右前爪上还有墨,它肯定是趁小男孩不注意时偷偷在砚台里蘸了墨写的。
这狗家伙,以前从没让他用墨写过字,这次见了墨,见到男孩写字,可能它想给男孩签个自己的大名,可这——你这不为难我吗?让我如何给人解释?他愤怒地看着大个。
大个骄傲地仰头看着他,仿佛在说:“瞧,我也能用墨写字。”
古壶本想踢它一脚,可是却忍不住笑了,摸着大个的头说:“好样的,大个,你是大文狗。”
田副将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的这三个字母,好一阵问古壶:“你的狗会写字?这是什么字?什么意思?”
古壶随口说:“这是它的名字,大个。”
田副将把古壶和大个反复看了看,摇着头说:“怪哉——怪哉!这你作何解释,这狗也得到了神仙指点。”
“没错!”古壶肯定地点点头,他突然想起刚才田副将话还没说完,他问:“刚才你说要想不当奴,只有什么?”
田副将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只有去除奴籍。”
“如何才能摆脱奴籍?”古壶急切地问。
田副将看着他摇摇头:“你没听懂我的意思,不是摆脱,你想自己摆脱这奴籍是不可能的。”
“是去除!除非主人主动去除奴籍,否则一个奴是不可能自己摆脱奴籍的。而且你是官定的奴,除了主人同意,还得官府同意,你才能去除奴籍。”
“如果你私自逃跑,主人报了官,你始终在官府的私逃奴名册里,将终身受到缉拿。”
“如果民间有人发现你是私逃的奴而去官府报了官,报官的人会受到奖赏。反之,窝藏不报,则要受到牵连惩罚,你可要想明白了。”
“你会不会报官抓我?”听田副将这一说,古壶的心中凉了半截,他歪着头看着田副将问。
田副将笑了:“我不会为了几个小钱去告发你,我是劝你不要逃,你是非常奴,非常奴有非常道,我送你一物。”
田副将说罢从怀里掏出个小木匣,从里面倒出一条两指长宽的墨,他往这墨上哈了几口气后,用它在纸上摁出一行奇怪的文字,古壶只认出其中一个“文”字,其他都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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