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确有些人天生便有游泳的天赋或是基因,脱欢显然不在其列。
水太深了,蒙人乃是黑鞑本身就矮,五尺二三便是其中大高个了(见作者说)。汉人才淹到胸口的水,对于黑鞑来说已经没到了下巴。有些像脱欢一般五尺的,嘴一张便要灌进水来。
身着全甲的脱欢在水里扑棱了几下,慌乱中又喝了几口黄汤,被身边的护卫从水里捞了起来。
“呸,呸,快把我扶上车。水太深了,都没到我上巴了。”嘴里的泥水还没吐干净,脱欢脚底一滑拉着捞他起来的亲卫又一起跌入水中。
“莫要被脱欢跑脱了!”混乱中有人叫道。
“脱欢又不是王八,跑得脱个屁。”
大几千汉营和千把鞑子打成一团,北来的汉营没有几个会水的,会水的都去了江夏水师,蒙人的水性那都是顶尖的铁坨子。汉人在齐胸深的水中刀剑难以施展,蒙人就更难了。
黑鞑原本就矮加之人数又少,穿着几十斤的盔甲,这明显在水里就更吃亏。
按脱欢的说法,这水都没到了上巴,连喘息都得踮脚的情况下,个人的武力已经无用,身高才是王道。
水中战斗简单粗暴,只需把对方往后一推,若是跌进水里想要靠自己再起身那就太难了。等着同伴来救?得了吧,都乱成这样了,人人都自身难保。
不过几十分钟,千把蒙人就没了踪迹。汉营士卒也好不到哪去,总也有踩空的或是被各色匈奴一把拉住同去的,双方损失差不多。
割鞑靼脑袋当投名状显然是没戏了,沉下去的鞑虏都不知道去了哪里。还活着的汉营士卒已经没有力气再砍树做筏子了。所有的士卒在聪明人的指挥下手挽手,开始向东移动,去山口投降。
划来南面投降的筏子,有一半不是人坐得太多,就是木筏绑扎不牢,半路就死了一大批。可依旧有许多幸运儿顺利登山,赵珣这里已经收纳了近三千降卒。
以为会把元军全部淹死的赵珣并没有带得太多绳索来,只是在山下道路旁划了一片区域。点了些火堆,让这些穿着湿透单衣的降卒烤一烤喝点热水。
赵珣根本不怕降兵逃走,首先,这些人已经完全没有了气力;其次,若是能有打算逃走的,还能名正言顺地杀掉一些。
赵珣很着急,这三千来降兵,今天哪怕不给吃,到明天总要给一顿稀的。那前去寻粮的冯雪宁也不知道走没走到乐昌。
冯雪宁没有回乐昌,回了乐昌再去曲江这一来一回时间都不够,更别说去寻运粮队了。冯雪宁没有其他办法,只得跑去了最近的黄坑银场。
黄坑银场就在南岭,坐着驴车三个时辰便能赶到。可管理黄坑银场的官员宋风行却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宋风行原是鸿胪寺的“睡卿”(注1),后来又被差遣去做了军器监的监丞。再后来宋恭帝赵㬎这个五岁的幌子被两个婆娘架出去降了,这御前兵器所自然也就没了。
这位开庆元年的进士、初等职官的从事郎从临安出逃后,便也一路跟来了福州。又颠沛流离到了琼崖,被派去了田独,最后又被带来了广州。
这到了两广要挖矿,这宋风行因为有过田独的履历便被差遣来了黄坑。
宋风行望着面前的冯雪宁只是觉得麻烦。
宋风行是何等出身?著名的睡卿。鸿胪寺那些人对于规章制度是最为热衷的,任何事情都是要按照规制来办,绝不能逾越一寸。
宋风行坐在上首双眼微睁,“我上次便和你差来的人说了,这没有谢枋得的手令文书这粮草是万万不能给你的。”
冯雪宁朝前探了探身子说道:“这谢枋得是户部尚书,与你这工部之事有何关系?你这不是归虞部郎中掌管嘛,现在这工部侍郎张北庭在琼崖督办,当可便宜行事。我只需你一半粮草应急,待广州粮草一到我便还你。”
“谢尚书现在便是兼管这采矿事宜,我黄坑之粮无论来自是工部还是户部,与你等又有何干系?左右也未曾出自枢密院的口袋。”宋风行眼睛眯得快看不见了。
“话虽如此,可如今我军在前线拒敌粮草不支,若是元军打了过来,覆巢之下无完卵,你这黄坑便能独善其身?宋监丞帮个忙吧,可怜我军上万士卒连芋头都快吃不上了。”冯雪宁急了,“难道你要看着我军饿死战场?”
“冯副统制,休要胡乱扣下罪名。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宋风行那浮肿的眼皮动了动,眼睛似乎张得大了一些,“我这黄坑的确有粮,那是给挖矿的工人和守护的士卒吃的。下次运粮来还要等一个多月,期间断粮矿工闹事,我该如何处置?”
“更何况,你部从我处调粮完全不合乎规制。”宋风行有些生气:“你应该找你家江殿帅要粮,再不济枢密副使王应麟和官家就在广州,你大可去信广州要粮。怎地跑我这黄坑来要,黄坑挖出来的都是银子,挖不出粮食来。你也是个进士出身,如此胡搅蛮缠,好生没有道理。”
“道理虽是如此,可如今我部只有一日之粮。最近下雨道路难行,这广州来的粮食肯定是耽搁了。他们又要先运去南雄的保昌,再由保昌调派来曲江。”冯雪宁苦着脸说:“我若不是走投无路断然不会来叨扰宋丈,丈人(注2)若是不给粮,我一万精兵可就要活活饿死了。”
宋风行连忙摆手“我乃一个八品又不是朝官,当不得丈人二字。冯统制莫要如此,要不你去曲江看看,也许粮都送来了,何苦在我这里纠缠。”
宋风行的口气明显缓和了下来,可眼睛还是半眯着:“不瞒你说,所有矿坑粮草是官家亲办的,走的是广州特调的路子。挖矿之事乃是朝廷头等大事,这粮都是有数的。你说要个几十石,我偷摸着给你一些倒也无妨。这八千石粮草,出了事,吾命休矣!”
“宋丈若不借粮,我左右也是个死字。”冯雪宁从帛带上取下转轮手枪。
“冯统制,你要做甚!”宋风行一脸惊恐,声势倒也不惧,伸手指着冯雪宁说道:“有话好说,怎地动起了火器。你军无粮却来我这强索,说到何处你都不占个理字。你便是打死我,这粮我也是万万不能给你的。”
注1,宋后期无外国朝贡,鸿胪寺无所事事,所以得了个睡卿的雅号。
注2,唐宋之时尊长者称之丈人。又宋士大夫之间互称丈人,若知道排行的亦可加上,例:司马十二丈便是砸缸的那位。这里称宋风行为丈人,并非翁婿。如同现代叫别人“王总、刘老板、李老师”类似,一种抬高对方的尊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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