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末帝孙皓在位的时候,荒淫无道,吴国偏居江南,并不算大国,可是孙皓宫中的美女却多达五千多人。孙皓更多的时候不是跟文武大臣们商讨国事,而是喜欢跟这些美女姬妾们饮酒作乐,这也是导致他亡国的一个原因。当然,亡国并不能全怪在女人身上。就在几年前的泰始十年,司马炎也曾经下诏,在全天下选取了五千美女充实后宫,可是晋朝却没有像吴国那样腐朽,反而越来越强大。
去年三月,晋武帝司马炎灭了孙皓之后,这些美女姬妾自然当作战利品统统归司马炎所有了。虽然归自己所有了,但也不能马上就把这么多姬妾给接进洛阳的皇宫去,毕竟人数太多了,就算皇宫再大也需要安排安排。况且刚刚完成统一,一切都还不稳定,这么多敌国的人进宫恐怕是一大隐患。司马炎再着急享用这些美女,也不能马上实现。经过近一年的安排,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是时候接这五千美女入宫了。
这五千佳丽平日养在深宫中,都是娇身贵体,连生活起居都要人伺候,哪里走过这么远的路,她们不但不善走路,还不习惯骑马,车又没有那么多,所以坐船是最好的选择。
只因船中坐的是金枝玉叶,所以这支船队的船显然有别于普通运兵的兵船,那些兵船都是极简易的大木船,而这些船都是描金画舫,设有层层帷帐。这支庞大的船队浩浩荡荡,一路北进,引来两岸百姓阵阵围观。以前,打仗的时候过兵船,太平的时候过商船,官船,民船,渔船,大河两岸的人什么船都见过,就是没见过这么大规模运美女的船队,真是一大奇景。
在这支船队的最后,有几艘负责押运的船,虽然没有那五千美女坐的船那样设有层层帷帐,也是油漆描彩的宝船。其中的一艘船上两位公子正在喝茶。
“石兄,你说这群江南美女带回洛阳,赏给谁呢?”
“夏侯兄,你的脑袋还没想明白呢,这些女子怎么能赏给别人呢?我估计肯定让皇帝给独吞了!”
“怎么可能,皇帝老子一个人本事再大,这五千美女哪能宠幸得过来啊?每天换一个,都得十多年。何况他老人家都那么大年纪了!”
“别看皇上年纪大了,他可是早就对这些江南美女垂涎三尺了。杨皇后妒忌心强,宫中可没有几个像样的美女。这下皇上可要过足了瘾了。”
“你我兄弟命苦啊,这么远的路,护送着这么多的美女,只管眼馋着,连碰都碰不到一下……”
“哼哼,这五千美女虽然没有我的份,可是我心中的那个美人,足以让这五千人愧无颜色,哈哈哈,说起来还要感谢夏侯兄呢……”
夏侯公子听后哈哈笑道:“唔,石兄谋划得怎么样了?”
“我已经预谋很久了,就等着一天了,前方到哪里了?”
“应该到汝阴地界了吧。”
这天是三月初四日,这支船队正好驶过舒家庄。
这些大船一艘接一艘劈开一河春水,向北驶过。河中所有船只都停在两边让行。芷馨已经搭好了去往洛阳的便船,此时也正停在渡口让行。过了有两个时辰,这些船才算陆陆续续过完了。只有一艘船,不知什么原因没有跟上船队,远远的落在后面。
舒晏来为芷馨姊弟送行,他们看着这船队驶过,许久也没有做声。
“我要走了……,如果我不回来,你会去找我吗?”大船队过去许久,芷馨问道。
舒晏笑道:“傻丫头,净说傻话,只不过是出趟远门,怎么会不回来?弄得像生离死别一样!”
芷馨双眼噙泪:“我是说——如果!”
“当然会啊,我翻遍洛阳城也要找到你。”
“如果多年以后,我们都变了,你凭什么找到我?”
舒晏不知道芷馨的预感,以为女孩子出远门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多年?不过是去趟洛阳而已,哪用多年?一年足矣了。”
芷馨又重复了一遍:“我是说——如——果!”
舒晏想了半天,他确实不善此道:“我……我没带什么信物……”
“怎么没带?晏哥,把你的左肩露出来。”
“露肩膀?干——干嘛?”
“我要看看你的信物。”
“我肩膀上哪里有什么信物?”
“我说有就有!”
看着芷馨执着的眼神,舒晏无奈,只好把左边衣服略褪一下,左肩上一朵四瓣梅花形伤疤显露出来。
芷馨摸着这四瓣梅花:“晏哥你知道吗?当初那一狼爪,疼在你身,痛在我心……。从现在起,记住,它不是伤疤,不是梅花,而是我们的信物。信物都是互相的,所以,我也必须有。”芷馨说完,一扒左侧的领子,露出雪白的香肩,香肩上赫然出现一朵四瓣梅花,和舒晏的那朵一模一样。只是这梅花信物显然是刚刚“刻画”完不久,伤口还在红肿,出现在芷馨白嫩的肩头,更加的显眼。
舒晏一见大惊失色,不由自主的向前伸手摸了一下,碰到她柔嫩的肌肤,又猛地把手缩了回来:“芷馨,你这是何必!”
“这是我们的信物啊。”少女的脸颊上流下两道水痕,“我怕我们以后会把彼此弄丢了,如果我们真的走丢了,就记住这个信物,凭它就能找到彼此。”
若馨也吃了一惊:“姊姊,你这是干嘛?”在舒晏和若馨眼里,这只不过是一次小小的离别,自然稍稍有些离愁,但却不想芷馨的反应却这么大,心情也跟着多了几分阴郁。
这时,船主人等得不耐烦了,催促道:“你们快点啊,不要耽误了我们的行程,没见过你们这么依依不舍的。”
若馨先上了船:“姊姊,快点吧。”
芷馨踏上船板,回眸看向舒晏,轻声颂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舒晏一听,这是《诗经》中的名句,是最著名的誓言,马上回了下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说话间,船工已经点开船篙,拉起帆,向北驶去。
舒晏站在岸边,看着船远离的方向,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远方。这时他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降临在心头,不过他也来不及多想,因为家中还有阿公躺在床上,他要赶紧回家。
舒晏回到家,舒博士问他道:“芷馨姊弟走了吗?”
“走了。”
“唉,真是荒唐之举,她母亲着了魔障,身体又不好,芷馨姊弟又那么孝顺,不想让她母亲遗憾终生,外人怎好劝说。”
“事已至此,也只好让她们姊弟俩个走一遭了,过个一年半载的,如果实在找不到,韩伯母也就死心了。”
“她们姊弟走了,你韩伯母身体不好,你要多去照顾照顾。”
“知道了阿公。”舒晏伺候舒博士吃饭,气氛很忧郁,他突然想起一件新鲜事,跟他祖父说,“阿公,你猜今天河面上过了什么船?”
“过的什么船?”
“过的五千江南美女。”
“五千江南美女?哪来的那么多?”
“当年吴国孙皓皇宫里的五千姬妾,被当今皇上运到洛阳去了?”
“啊?此话当真?”
“当然当真了,那船队阵容,又豪华又浩大,千百年不遇的事,老百姓从没见过,阿公你虽然见多识广,一定也没见过吧?”
因为芷馨姊弟的离开,舒家也蒙了一层低落的情绪,舒晏自找轻松的话题,可是他一见阿公的脸色不但没轻松,反而又多了一层忧郁。
“国家才刚刚统一,百业待兴,元气还远没有恢复好,司马炎作为开国皇帝,应该以天下大事为重,怎么能这么做,对于国家社稷而言,这哪里是五千美女,分明就是五千妖精!”
“皇帝认为天下已然太平,不但接五千美女入宫,还下令悉去州郡兵,各州郡遣散兵力,各自只留一小部分人。皇帝戎马一生,看来他真想安享太平了。”
“去州郡兵?各地藩王势力那么大,西北各胡对中原虎视眈眈,怎么能解散各州郡的兵马?”舒博士长叹一声,“哎,要是果真如此,恐怕晋朝也强盛不了多久了,天下又要陷入混乱,老百姓又要遭殃了。”
舒晏以前以为,祖父是前朝旧臣,他的心一直是向着曹魏的,对晋朝不屑一顾。直到今天这才看出来,祖父心里想的是天下太平,少一些战争,不想让老百姓遭殃,让老百姓能够安居乐业。
舒晏本想讲一些新鲜事,让阿公高兴一下,多吃些饭。给自己也打个浑,让自己减少些离愁。没想到适得其反,舒博士吃到一半,就推开碗筷不吃了,心情愈加沉重。
“或许,不像你想象的那样严重。”舒晏安慰道。
舒博士不理,舒晏没法,只好将碗筷收下,心想,自己果然年轻,事情想得太简单,本以为这是一件标志着天下太平的大好事,至少也是一件好玩的新鲜事,没想到,阿公却把它提到了祸国殃民的严重程度。
舒晏想:自己认识天下大事的能力还太欠缺,《尚书》、《春秋》这些史书记载了历代王朝更迭,各国的兴衰盛败等事,自己虽然熟读,但是没能领悟其中的真谛,俗话说,以史为鉴。我何不再多看看?在这上面多用些心思,还可以减少一点对芷馨的思念之苦,想到这里,他就拿起一本《尚书》读起来。
芷馨在找船的时候,好几次都没成功,有的船家根本就是不愿意给别人搭船,有的船家虽然同意搭船,但是要的价钱却非常高。唯独这条船的船主却不同,不但主动向芷馨姊弟搭讪,而且从不提价钱多少,这让芷馨姊弟以为真是遇到了贵人。只是这个人戴着大斗笠,不轻易说话。
若馨见姊姊闷闷不乐,想找个话题解解闷。他跟船主说:“船东,你这船往来洛阳,是做什么的?”
船主依然低着头,蹦出几个字:“做些小生意。”
若馨一听这声音,好像在哪听过,但一时想不起来。他想看看这个人的长相,但被斗笠遮住,看不清楚,只看见他的脸较长,有点像两个月前给自己算命的那个诸葛术士,只是没有胡子,“船东,你很像一个算命的先生。”
“是吗?”船东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嗯,只是你没有胡子。”
“世上相像的人很多,坐稳些吧,小公子,江面不太平。”
芷馨看着故乡的方向,心不在焉的,也没在意他们在说些什么,更没意料到其中透漏出的阴险信息。
又过了一个大的渡口,不知何时,刚刚停在舒家庄渡口附近的那艘官船正急速向他们这艘船驶过来,眼见越来越近,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那官船又大又重,是芷馨她们这条船的好几倍,船又那么快,这要撞上,非翻了不可。眼见就要撞上,芷馨大喊:“船东,快避开那船!”
没想到那船东和船工两个人就像没听见一样,完全不理会,芷馨姊弟吓得脸色发白,但却束手无策。霎那间,只听“碰”的一声,船翻了,船上的四人全都落入了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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