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活祭羊神(1)(1 / 1)

九品寒门 谪人间 1647 字 2023-10-18

贾党被翦除殆尽,司马伦在朝中愈加专横跋扈。他矫诏自封为相国、侍中、使持节、大都督、都督中外诸军事,再加上自己的郡王爵位——这些全都是最顶级的权力和身份象征:首先,自己所在的封国赵国乃是晋室所有封地中屈指可数的大国之一;关于相国,这可是个非常特殊且敏感的职位,平时并不常设,一旦出现,基本就意味着到了可以左右皇权的程度。历史经验说明,身任此位者大多都怀有不臣之心了。远的不说,晋室先祖司马懿、司马昭辅魏之时就都曾身任相国。有慑于此,在晋朝建立之初就取消了这个职位。前两任辅政者杨骏、司马亮都没敢窥觊于此,如今却被司马伦重拾起来。侍中虽然也很不得了,但既已身任相国,就不值一提了;大都督、都督中外诸军事虽然权利极大,却也并不是常设之官,为此官者就意味着可以掌控全天下所有兵马;使持节并非一种官位,乃是一项犹似尚方宝剑功能的特权。这一类的特权分三等,分别是使持节、持节、假节,三者都有先斩后奏的特权。只是假节专门针对军事,持节只可以诛杀无官位者,使持节权利最大,可以直接诛杀品秩两千石以下的官吏。

从总揽朝政,到掌控兵马,再到手握特权,此时的司马伦已经不能用位极人臣来形容了,基本就是半个皇帝。他当然不能满足于只当半个皇帝,虽然都是司马家的天下,但还是掌控在自己手中为好。做坏事不论大小,总是会心虚的。他心怀不轨,总感到惴惴不安,为寻找安全感,就安排了上万人的亲兵保护自己。每天与自己的心腹孙秀等人策划谋反之事,正经的朝政却处理得一塌糊涂。专一结党营私,排除异己,为拉拢人心不择手段。皇室宗亲和满朝文武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味,晋室到此,已经开始渐渐地走向了实质性的崩塌。

齐万年做了引起这个崩塌的第一个外在推手,却没有最终形成气候。其实早在齐万年之前就有了几处叛乱,只不过规模太小,不值一提。

第一个真正形成气候、割据一方的并非北方游牧民族,而是巴西人李特领导的势力。李特并非华人,而是西南夷廪君的后代,本在关中一带做个小吏。齐万年的叛乱虽然表面上被平复了,但其遗毒颇深。屋漏偏逢连阴雨,本来就满目疮痍的秦雍一带,又接连遭逢了自然灾害。百姓们身处水深火热之中,难以维持,为了生存,很多人都选择逃难到益州一带。李特亦跟随这些流民入了川。然而李特并非等闲之辈,别人做流民是为了生存,他除了生存之外,却不安分,乘机造了反。

社会动乱、百姓遭难的时候是最容易孳生反叛的。反正也是生活不下去了,一时间,流民们追随李特造反者甚多,杀官害民,给蜀地造成巨大伤害。不但流民,那些原本消停的本地氐羌,也开始跟着为乱起来。

小默那几个被关押在汶山郡大狱的族人果然等来了朝廷大赦。除姜流那几个反贼的直系亲属被连坐外,其余人全部得以放回。原来,司马伦虽然心怀不轨,但时机还不成熟,为了稳定人心,在为司马衷册立了一个皇太孙做接班人之后,又为他册立了一位皇后羊氏。这两件都是国之大事,所以必然要大赦天下。

羌寨中的部落酋长也是实行家族世袭制。然而老酋长已亡故,姜流等亲族被杀,虽有华清夫妇,可族中并没有女子做酋长的先例,华清乃是女婿,又非羌人,也不适合做酋长,所以整个族中正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只有一个名叫魁里奇的巫师主事。这个巫师很有些能力,在老酋长在世时就十分信任他。魁里奇生性狡猾,在老酋长面前一派忠心耿耿的样子,对下面的族人却没少欺压。彼时慑于老酋长,并不敢太明目张胆,此时山中无老虎,他便愈加放纵起来。族中的事务表面上还是要请示华清夫妇,实际上就是他自己做主。常常借助巫师之名弄神弄鬼,有些事华清夫妇明显感觉到违背常理,有失公平,可他却假托是神的指示。越是原始的民族就越是对神无限制地崇拜。只要是神的意思,无论有多荒谬,哪怕是杀人祭祀,族人们也不敢有怨言。

在外多年,小默已经看透:什么功名利禄,挚爱知己,就如同娇艳鲜花,能有一时之美好,却难以始终把握。自己一直为舒大哥默默牺牲,而她这些年什么都没有为他做。然而,在我们双方都得知了有对方存在的那一刻,自己第一个反应就是放手,而她的选择却是坚持等待。就凭她的这份执念,自己就已经输了。当然,舒大哥并没有在她和我之间表现过一丝倾向,可是夏花再盛也难抵最初的春意,自己怎么能做一只强占鹊巢的鸠!

小默成全了舒晏和芷馨之后,马不停蹄地赶奔自己的家乡。在从大宛回来的时候,她就下定决心必须要多陪一陪父母,何况族中又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她哪能不惦记?

晓行夜宿,这天赶到了汶山郡地界,又加了两鞭,已经望见了散落着的十八座白马羌寨。终于到家了,小默松了口气,放慢了马蹄,刻意欣赏着家乡的山水。前面是一湾小溪,水流潺潺,清澈见底,直接从山腰流淌下来,没有经过人为污染,乃是真正的山泉水。小默正有些口渴,便跳下马来,用手掬起水放在嘴边喝,清冽可口,果然还是小时候的味道。马儿也渴了,不等小默牵,自己主动过来喝。马刚刚跑得气喘吁吁,不宜直接饮水,小默就先牵着它在溪边遛了遛。

天色渐晚。这里是一片山林,小默遛着马,无意间忽然瞥见一棵大树后面有人影晃动,似乎还缩头缩脑害怕见人的样子。小默很纳闷,怀疑不是好人,仗着自己手中有剑、身藏暗器,并不畏惧,便想一探究竟。仗剑在手绕到树后一看,却是一对惊慌失措的青年男女。

小默认出来,这二人并非什么歹人,而俱是自己族中的后生,年可十七八,男子名叫度跋,女子名叫康玛。

那二人见了小默,也认了出来,吓得瑟瑟发抖,双双跪下道:“小姑姑饶命,我们只是偶尔说说话,什么也没做,小姑姑饶命啊。”

小默猜想,这一定是互相倾慕的一对小情侣,在此幽会的。或许是因为双方的家里人不同意他们在一起,所以才这么偷偷摸摸,怕被人看见。想到这里,她便笑着道:“你们这个年纪,很多已经婚配,十分正常。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何必吓成这样?即便被人发现,也不过是受家里人一顿责骂,更何来饶命一说?”

二人互视了一眼,犹自瑟瑟发抖,“若是受一顿打骂,我们何至于吓成这样,当真是性命攸关啊,求小姑姑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小默很是诧异:“儿女约个会就要打杀性命,这是什么父母?你们不要怕,有我为你们做主,待我前去质问他们。”

“小姑姑差矣,这不关我们父母的事。”

“哦,这就奇了,既然不关你们父母的事,难道别人还能干预你们吗?你们若想免灾,就快将实情说出来。”

二人被逼无奈。小默的身份在族中自然是高人一等,可是惹不起的。他们又素知小默嫉恶如仇,如果把实情告诉了她,或许真能帮自己解脱困境也说不定。

度跋犹豫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道:“就跟小姑姑实话实说了吧。”

康玛还在畏首畏尾,“不行,那样会连累你的性命!”

“事到如今,还怕什么!”度跋心一横,就将实情向小默说了出来。

原来,度跋与康玛自小一起长大,情投意合。长大后,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更加彼此互相爱慕。度跋生得体格健硕,热情开朗,康玛更出落得越发清秀俏丽。这本是很喜人的一对情侣,双方父母也不反对。就在准备商量婚嫁的时候,巫师魁里奇当着全族的人做了一场法事,说上天将要降临一场瘟灾,只有获得羊神的庇护才能免灾。若要获得羊神的庇护,必须要选两名少女给羊神做祭祀,朔日送一个,望日送一个。第一个少女已于本月初一如期送达,而康玛就是被羊神选中的将于望日送达的少女。

这根本就是十分荒唐之事,可是族人们对于羊神十分崇拜,不但不替两名少女悲哀难过,反而还都对十分羡慕她们。只有康玛自身惊恐绝望之极,暗自将度跋约了出来。度跋虽然十分难过和愤慨,可是巫师魁里奇在全族具有绝对权威,只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哪里能够翻云覆雨?两个人就在这里做最后的诀别,没想到正在戚戚哀哀的时候,被小默撞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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