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亘在慕容雪他们面前的,是一处高达百尺的悬崖峭壁。巨大的山体在此戛然断裂,仿佛被天神用刀斧砍剁过一般,竟自垂直而下,四周光秃秃连些许低草灌木都没有。峭壁的正下方,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笔直流过,水声隆隆。
此时此景,真可谓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绝境也。
李炳这会儿脸色苍白,口中不住喃喃念叨:“不行,本宫不能死……本宫不能死在这里……”
单廷宪看了慕容雪一眼,急促的问道:“你水性如何?”
慕容雪闻言微微愣怔,下意识的应道:“我自幼在江边长大的,还……还算可以吧。”
单廷宪点了点头,转而又对身旁的李炳说:“殿下,恕臣冒犯!现在请您一手捏住鼻子,一手护紧裆部,对,就是这样……”他一边说,一边帮着李炳摆弄好怪异的姿势,继续道:“现在闭眼、闭嘴、夹紧屁股沟子,对,千万要夹紧别放松啊!”
说罢,他一把薅住李炳的衣领,直接纵身跃下了悬崖。
慕容雪当场傻眼,耳边只听到太子殿下的惨叫声在空中不住的回荡。
紧接着,扑通一声闷响,下方的河面立时翻腾起了巨大的白色水花。
我的亲姥姥!慕容雪心中忍不住惊叫一声,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两个人的脑袋在湍急河面上忽浮忽沉、若隐若现,迅速远去。
单廷宪,算你狠!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敢直接扯着圣唐皇储跳崖!慕容雪此时对这位金河帮前任副帮主,是又气愤又佩服。不过,他也顾不上多做感慨了,追兵这会儿已经逼到身后十几丈的地方,再耽误片刻,自己必死无疑。他迅速脱掉身上的宝蓝圆领袍,甩去皂靴,飞身跃出悬崖。
人在半空的滋味,实在是难受至极,即便慕容雪这样精通轻功的高手,也险些眩晕。好在这种感觉持续得并不久,转眼之间,他便翻着跟头落入了水中。
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瞬间撞懵了慕容雪。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单纯的感觉到疼,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然而一时之间却又说不明白,究竟是哪里疼。
慕容雪咕咚咕咚的连灌了两大口凉水,猛然惊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正在往河底沉。他慌忙屏住气息,手脚并用,奋力了扑腾几下,抢在憋死之前,快速浮升到水面之上。
这个时候,慕容雪已经距离刚才跳崖的地方很远了,可见这条河水的流速之急。同时,他隐约还能看见,大批刺客聚集在悬崖之上,正朝着自己这边指指点点。
慕容雪知道,对方一时半会儿拿自己没有什么办法,这条小命算是暂时保住了,于是深吸一口气,令身体浮在水上,顺着河流一直向下游漂去。
在冰冷的水里泡了大约半个时辰的功夫,河道终于变得平缓起来。慕容雪打起精神,挣扎着向岸边游去。此时,他早已经累得精疲力竭,甫一靠岸,便先趴在石头滩上一动不动的喘着粗气。
过了好半天,慕容雪才缓缓抬起头,仔细打量周围环境。
他们一行人是在中午时分遭遇伏兵袭击的,经过一番激战逃往之后,现在眼看着太阳快要落下西山,天色逐渐变暗。
这片河滩布满拳头大小的石块,四周皆是密林,目力能及的范围内,没有李炳和单廷宪半分踪影。慕容雪心中不禁焦急起来,担心这二人会否遭遇了什么不测。
想到这里,他咬紧牙关,挣扎着站直身体,沿着河滩摇摇晃晃向前搜索。
艰难走出了几十步后,慕容雪猛然记起,自己那张心爱的铁胎弓,在之前的那场交战之中,竟不知什么时候遗落了。一种沮丧懊恼的强烈感觉,顿时涌上了心头。丢了太子,又丢了恩师传给他的神兵,连番打击,再次将慕容雪击倒。
他一下子颓然跌坐在地上,越想心中越凄苦,最后竟然忍耐不住,直接失声痛哭了起来。
“咦?那个人怎么在哭啊?”忽然间,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在慕容雪身后响起。
紧接着,另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道:“是啊,一个大男人还哭哭啼啼的,好没出息呀。”
慕容雪心中暗道,这大概是两个山中的村姑途径此地,看见他掉眼泪,忍不住好奇调侃。他也懒得回头搭理二女,只是慢慢止住哭泣,凝视着河水默不作声。
一串轻盈的脚步声逐渐来到近处,只听刚才第一个说话的那个声音道:“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既然对方开口相询,慕容雪就算再不耐烦,也总不能太过失了礼数,于是他转头看去,发现眼前正站着一位面容俊秀的年轻女子,此时在好奇的打量着自己。
慕容雪费力的站起身来,略微施礼道:“这位姑娘,在下方才不慎落水,这会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有劳姑娘过问。”
“我说他怎么浑身湿漉漉的,原来是落水啦。”一位年纪更轻的漂亮女孩走到近旁,对年长的女子笑道:“姐姐,今天真是好奇怪啊,居然有这么多人落水。”
闻听此言,慕容雪虎躯一震,连忙问道:“姑娘……你说什么?还有人落水?”
年长的女子微微一笑:“公子有所不知。刚才我们姐妹已经救起过两名落水昏迷之人,现在正打算趁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赶紧到附近山林中采些草药,好给他们煎服驱寒。”
“他们人呢?!”慕容雪急吼吼的喝问道。
两名女子被他那副模样吓了一跳,小姑娘嗔怪道:“你这是要吃人啊?干嘛大喊大叫的?”
慕容雪自知失态,赶忙收敛激动的情绪,放缓语气:“两位姑娘恕罪。你们救的那两个人,或许是在下的同伴,所以我才会心中着急,冒犯了二位。还请恕罪,恕罪。”
接着,他仔细描述了一番李炳和单廷宪的样貌。
年长女子耐心听完,点了点头道:“公子莫急。确实如你所说,你的两位朋友,已经被我们宗主搭救回山庄,没有性命之忧。这样吧,琴儿,你独自先去采药,我领这位公子去探望他的朋友。”
小姑娘爽脆的答应一声,伸手接过女子的竹篮,然后蹦蹦跳跳的走了。年轻女子对慕容雪施了一礼:“奴家贱名思云,还未请教公子怎么称呼?”
慕容雪连忙拱手:“不敢当,在下复姓慕容,慕容雪。”
“慕容公子,请随我来吧。”思云微微一笑,转身在前引路,领着慕容雪往山上走去。两人沿着崎岖的小道一路前行,尽管慕容雪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肋生双翼,飞到太子李炳的身边,但是无奈思云姑娘始终都是慢慢悠悠的,宛若闲庭信步一般,弄得他也不得不放缓脚步。
慕容雪没话找话的问道:“思云姑娘,在下刚才听你说,是你们宗主救了我的两位朋友。敢问你们是什么门派啊?”
思云莞尔道:“让公子见笑了。其实,我们并非什么江湖上的门派或帮会,只不过是一座小小的山庄罢了。前任宗主,也就是山庄的老庄主。他老人家在年轻的时候,曾醉心于各种游侠豪杰的传说,四处拜师学艺;到了晚年,他又迷上了道家修仙飞升那套玄学,开始研习长寿之法。所以,最后干脆把山庄改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奇特宗门,收留了一大帮不懂事的小徒弟,整天陪着他老人家瞎胡闹。”
慕容雪心中暗想:这有钱的老财主可真是会玩,但也是真够无聊。
不过,人家有自己的活法,跟他也没啥关系,因此慕容雪并不十分在意,继续套话道:“原来如此,老庄主真是洒脱的很,令人羡慕。你刚才说他老人家是前任宗主,那么现在的宗主又是谁呢?”
“三年前,老宗主出外云游,寻访仙山,”思云回答:“现在的宗主,是老庄主的独生女儿,也就是我家小姐。”
慕容雪闻言一愣,问:“贵宗主是个女的?”
思云步伐放的更慢,反问慕容雪:“公子此言何意?女人就不能当宗主吗?”
“不不不,在下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慕容雪赶忙解释:“方才只是一时口快,随便问问,纯属无心之语。失礼之处,还请思云姑娘不要见怪。”
思云微笑道:“奴家没有嗔怪公子,我也只是随便问问呢。”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一座庄园门前。借着夕阳余晖,慕容雪凝神端瞧,只见这庄园依山而建,规模极大。院中各式各样的亭台楼阁,沿着山势层叠而上、错落有致,在茂林修竹的掩映下,别有一番气派。
庄园大门外被打扫的干干净净,青石台阶上没有丁点落叶青苔。大门的两旁镌刻着一副对联,上联是“灵台方寸内忠孝仁义成法度”,下联是“斜月三星外诗酒书剑起风云”,对联文字笔力雄浑,骨架苍劲,看上去气势非凡。
思云对慕容雪介绍说,这副对联正是老庄主的手笔。
慕容雪由衷赞道:“佩服佩服。这副对联,无论是书法意境,还是格局胸怀,皆非寻常。足见老庄主乃世外高人也。”
思云笑着点点头,做个请的手势:“公子,这边走。”
此时庄园的大门并未关闭,透过敞开的门洞,可以隐约看见门内不远处的几间房舍,都已经掌起了灯火。
慕容雪道声有礼,抬步跨过门槛,走入了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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