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魂突然喊话,要他们杀了自己,不禁令夏侯凝寒三人微微一愣。
此时此刻,跪在地上的噬魂仰头看着他们,眼角处已经淌着滚滚的泪水,一种集懊悔、内疚、悲痛等情愫糅合交织在一起的神色,令那张原本丑陋不堪的怪脸,显得温和了不少。
沈烈眉头紧锁,沉声问道:“你刚才在说什么?你要我们杀了你?为什么?”
只听噬魂哽咽道:“我好恨,好恨……也好痛苦……求求你们,给我一个痛快吧……我没法再活着了……求求你们,行行好吧……”
沈烈猜测这家伙很可能是因为夏侯凝寒的内力作用,神智已经恢复清醒,于是连忙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谁派你来这里的?”
噬魂没有理会他的问题,依旧边哭边重复着刚才的话:“让我死吧,行行好,杀了我吧。”
沈烈见他这副样子,不禁感到焦急万分。然而此时此地,他又没什么别的好办法,能够从这个怪物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夏侯凝寒看出了沈烈的心思,语气柔和的问噬魂道:“你肯定很伤心,很难过吧?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请告诉我,之前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这样我才能帮助你啊。”
噬魂呆呆的望着夏侯凝寒,愣怔了片刻之后,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断断续续的答道:“我……我叫铁平……我是凉州府张掖郡的乡民……我,我,我……我把我爹我娘和我妹妹都吃了……我不是人……不是人……”说着,又嚎啕大哭起来。
夏侯凝寒听得心中一沉,但表面仍旧是波澜不惊的神情,轻声问道:“莫急啊。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事令你变成如此模样?”
噬魂用拳头猛锤自己的脑袋,痛苦万分的回答:“我也……我也不知道……突厥鬼……对,对!是突厥鬼!是突厥鬼抓了我,是他们把我害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没想吃我爹娘的,是那个突厥鬼,是他害我……”
沈烈站在旁边,小心翼翼的轻声发问:“跟你一起来的那个人,就是躺在那边浑身是血的人。你认识他吗?”
噬魂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身首异处的血魔,点点头应道:“我知道他……我刚被抓住的时候,听突厥鬼说过……他……他好像是一位将军……咱们圣唐的将军。”
沈烈心中凛然,同时又好奇道:“你能听懂突厥话吗?”
“能……能听懂……一些。”噬魂断断续续的说:“我……我们凉州人……多少会一点……会一点突厥鬼话。”
沈烈急忙又追问:“那你知道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吗?仔细想想,那个害你的突厥鬼是谁?我们好给你报仇。”
“报仇?”噬魂眼神渐渐变得空洞,喃喃道:“报仇……报仇……对!要报仇!那个……那个突厥鬼好像,好像他们都叫他……哥舒玄。”
“哥舒玄。”沈烈和夏侯凝寒同时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沈烈正打算再继续问些重要的情报,可是突然察觉到,噬魂那本已清澈的眼神又开始变得浑浊起来。
他吃惊的望向夏侯凝寒,发现夏侯凝寒的脸色泛白,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微的汗珠。
慧颠这时候也感觉出情况有些不对,关切道:“小侄女,你没事吧?”
夏侯凝寒轻轻的摇了摇头,略微调整一下气息,柔声道:“他体内的那些毒素开始反噬了,我的内力消耗很大,支撑得有些辛苦。”
沈烈心中一惊,忙道:“当心毒气反过来侵蚀你的经脉!快散功!不要再替他撑着了!”
跪在地上的噬魂忽然大喊道:“疼……我好疼啊!难受……你们不要再犹豫了,快!快动手,杀了我,杀了我!”
慧颠眉头紧锁,抬手搭在夏侯凝寒的肩头,一边用内力护住夏侯的心脉,一边劝道:“侄女,你已经尽力了,再这么下去,会像沈施主说的那样,反被毒气所伤啊!”
夏侯凝寒眼中隐含泪光,紧闭的双唇也不禁开始有些微微颤抖。她沉默了片刻,仿佛是下定极大决心似的,用力的点了点头。
沈烈明白她的意思,心中暗叹。
慧颠见状,长喧一声佛号:“阿弥陀佛。铁平施主,人生凄苦,唯道因果。请恕老衲出手了,望你早入轮回,来生再赎今世的罪孽吧。”
说罢,他抄起月牙方便铲,运劲向下一挥,将噬魂硕大的头颅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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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卧房内,李炳仰卧在软榻上,身上盖着锦被,额头还搭着一块温热的湿巾。
今日议事厅里发生的刺杀,着实将他吓得不轻。自从被逆鳞司和卫兵护送回来之后,李炳便开始发烧,直到刚才喝过了太医开出的两剂汤药,稍微出了点汗,症状才有所缓解。
不过,整个人还是有气无力的。
他听完沈烈的讲述,下意识的瞥了夏侯凝寒一眼,心有余悸的叹道:“唉,本宫是不是太窝囊啦?身为李氏皇族,竟然如此没胆……”
沈烈微微一愣,连忙开解道:“殿下切莫如此想。敌人丧心病狂,未达目的,竟然使出了这等泯灭人性的下作手段,换作谁成为那些怪物攻击的目标,都难免会惊心动魄的。”
李炳忍不住苦涩的笑了笑,再次偷偷看了夏侯凝寒一眼,强打精神问道:“根据那个……人所说,他们是受突厥的派遣,来行刺本宫?能确定吗?突厥人?”
沈烈欲言又止。
慧颠接道:“据铁平讲,他是被突厥人害成那样,也只有突厥人能控制他的异状。”
沈烈沉吟了一下,犹豫说道:“目前只能讲,突厥人的可能性最大。但是,还有几件事微臣没有想明白,所以尚不敢做出定论。”
“哦?有哪些疑点?”李炳深吸了一口气,道:“本宫现在头沉的很,反应有些迟钝,你慢慢讲。”
听太子这么说,沈烈欠身施礼:“殿下龙体染恙,应当多休息才行,微臣还是明日再来禀奏吧。”
“不……不妨事的。你们几个留在这里,本宫的心才会更安定些。”李炳虚弱的摆了摆手:“现在就说吧,权当是给本宫解解闷了。”
沈烈看了看守在一旁的夏侯凝寒和慧颠,见她二人都轻轻的点了点头,于是接着讲道:“微臣遵旨。殿下,方才我提到的几个所谓疑点,都是与夏侯姑娘和慧颠大师探讨得出。第一个疑问,是来自于商逸云这个人。他是三朝元老,虽说职位不高,但身份也还算清白。之前,我逆鳞司从未掌握他身怀高明武功的情报,足见此人隐藏极深。像这样的,微臣认为,突厥不可能轻易联络和策反,更无法在暗中往来的时候,逃出逆鳞司的监察。”
李炳皱着眉头,说道:“你的意思是,商逸云本身不可能为突厥人效命?”
“是的,殿下。臣和夏侯姑娘都不认同商逸云是突厥奸细的身份。”沈烈语气肯定的应道:“他只能来自于别的势力!”
“那第二个疑点呢?”李炳盯着沈烈。
“第二个疑问,是关于动机。”沈烈道:“如果突厥人把殿下作为刺杀的目标,在当前这个局面里,似乎有些讲不通。原因很简单。殿下作为圣唐正统,极有可能在对上突厥大军之前,先与内部各路反叛势力交锋。那样的话,应该对阿史那支斤入侵中原更为有利才对。所以,他们完全没有必要在圣唐内战即将爆发之际,远隔千山万水跑来招惹殿下。”
李炳闻言微微颔首:“嗯,你的这个说法很有道理。刺客动手之前,将军们还在劝本宫,先对付淮阳王和谢光,最后再集中力量抗击突厥。正常来说,他们确实没有必要急着派刺客来杀本宫。”
沈烈接着道:“第三个疑问,是行事风格。据微臣对突厥的了解,像这样倾尽全力、无所不用其极的刺杀行动,并非他们惯用的方式。甚至,对于绝大部分的突厥贵族和统兵将领而言,暗杀是非常不齿的做法,通常会遭到鄙夷。相反,这种激烈手段,倒更像是情报机构或江湖帮会的风格。之前被逆鳞司破获的几路刺客,都是劳剑华的谋划,因此微臣在想,这次会不会也是他的阴谋呢?”
李炳思索片刻,眼睛里恢复了一些神采:“嗯,不无道理。但是这样一来,本宫心里又有了新的疑问。那个被异化的凉州百姓,如果真是遭了突厥人的毒手,一直被突厥人控制,那么他今天出现在这里,是否可以说,突厥跟劳剑华是站在一起的?不过,仅照目前玄甲军与突厥军的态势而言,情况又好像并非如此呀。”
他转过头,望向沈烈:“他们不是互相敌视戒备吗?”
沈烈点了点头:“殿下,这个问题很好解释,因为谢光是谢光,劳剑华是劳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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