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王李炝被押解回京的那一天,正好是李炳的生日。满朝文武欢欣鼓舞,纷纷入宫向帝君敬献贺表。
一者,是祝祷圣唐皇朝的君主万寿无疆;第二,庆祝顺利还朝帝都,没有辜负天下百姓的期望;最后,就是感念上苍庇佑,这么快便消灭了一支反叛势力,国家重新恢复兴盛安宁的景象,指日可待。
然而,李炳在高兴之余,同时也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
刚刚升任尚书左仆射的魏梓轩,与田沐一起觐见李炳,叩拜祝寿的仪程走完,二人起身垂手肃立,脸上的表情颇有些意味深长。
李炳瞧出有些不对劲,淡淡问道:“二位爱卿,你们是有什么事情要禀奏吗?”
田沐闻言,刚要开口说话,只听旁边的魏梓轩拦道:“田大人,今天是帝君寿诞,不可扰了陛下的兴致,有事还是明日再议吧。”
李炳笑笑,抬手道:“无妨。朕历经坎坷,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能因为过个生日就耽误了朝政?田爱卿,你放心大胆的说,没关系的。”
田沐先是略显尴尬地看了魏梓轩一眼,然后拱手给李炳告了声罪,接着讲道:“陛下,臣有两件事情要启奏。其一,是关于反王李炝;另一个,则与李江遥有关。”
李炳轻轻地皱起了眉头,沉声道:“你仔细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田沐应道:“李炝目前已经到京,押入天牢,只等三法司协同会审、正式定案后,便可将其处以极刑,昭示天下,以儆效尤。不过……他在被关进牢房前,对负责押解他的官员和青龙军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眼下已经传开,影响甚坏。”
“大逆不道的话?”李炳有些好奇:“到底说了些什么?”
“臣,不敢复述。”田沐把头垂得很低,不敢直视李炳。
北衙逆鳞司首座,向来都是帝君的私兵近臣,按说田沐在李炳面前应该百无禁忌才对。没想到,连他都没胆量复述李炝的话,可见问题有多么严重。
李炳看了旁边的魏梓轩一眼,问道:“你知道那些话的内容吗?”
魏梓轩点点头,沉声道:“风闻了一些。”
“既然如此,田沐,你就大胆说吧,”李炳命令道:“人人都知道了,只朕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像话吗?”
田沐连忙拱手:“是臣失职,请陛下恕罪。反王所言,皆是诳悖妄语,意图蛊惑人心而已,当不得真的。”
“废话!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见李炳火气上来了,田沐赶紧应道:“李炝说……他说,陛下并非先帝之子,而是先皇后与晋王所生……”
啪的一声,一只玉盏被狠狠的砸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李炳剑眉倒竖,狠狠的问道:“你说什么?!”
魏梓轩和田沐见状,吓得连忙都跪倒在地。田沐哆哆嗦嗦地说道:“陛下息怒,息怒,臣立刻去把李炝的舌头割掉!”
魏梓轩也道:“反王疯了,说的全是疯话,陛下切莫为此气坏龙体。”
李炳脸色铁青,质问田沐:“李炝还说什么了?单单这么一句话,怎么可能引起旁人议论、迅速传开?”
田沐回答道:“李炝大喊大叫,说此事有真凭实据,足以证明陛下的身世。这个惊天秘密,连突厥人和劳剑华都清楚其中原委,只有朝廷一直在刻意隐瞒。”
“还他妈的有证据?!”李炳气得浑身直抖:“污蔑朕,污蔑先帝和母后,居然还有证据?证据在哪儿?在哪儿?!”
魏梓轩看了一眼同样浑身哆嗦的田沐,眼中露出一丝怜悯的目光,替他答道:“据李炝说,证据就藏在北衙逆鳞司的密档之中。”
一听这话,田沐赶紧抢着说道:“陛下,臣已经把逆鳞司的档案库仔仔细细的翻查了好几遍,根本就没有任何大逆不道东西。李炝多半是在胡编乱造。或者……”
见他忽然不说了,李炳立刻追问道:“或者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或者,此事涉及前任长史。”田沐偷偷瞧了李炳一眼:“臣接手逆鳞司时间不长,很多事情还未真正掌握。”
李炳皱起了眉头:“你是说……沈烈?密档在沈烈手里?”
“多半就是这样了。”魏梓轩插嘴道:“陛下,沈烈是逆鳞司的老人,历经三朝,资历几乎与劳剑华不相上下。当年晋王叛乱,他作为逆鳞司暗探,也参与了相关调查,或许有机会掌握到一些关键情报,甚至……凭空伪造一些情报。”
田沐接着道:“不管怎样,关于密档的事,沈烈肯定知道些什么。到底有没有这份密档?里面究竟是何内容?恐怕只有问他才行。”
李炳静下心来想了想,沉声问道:“沈烈现在人在哪里?”
田沐答道:“据逆鳞司的周兴说,沈烈目前正潜伏在杭州一带,好像是想伺机打探劳剑华的情报。具体如何,沈烈从未联系过我们,臣也不太清楚。”
“照你这么说,沈烈是单枪匹马去对付劳剑华?”李炳有些意外:“龙潭虎穴,他一个人能行吗?”
田沐连忙道:“陛下有所不知,沈烈并非独自一个,有很多人在他身边协助。”
李炳微微一愣:“什么人?不是你们逆鳞司吗?”
“沈烈自离开之后,就再未跟逆鳞司有过来往。”田沐阴恻恻的说道:“那些协助他的人,是凤凰军团的情报司。”
“李江遥?!”
李炳心中略微吃惊:这位大都护的手伸得太长了吧?当初在洛邑,就是他受沈烈所托,率人营救朕。由此可见,他们两个关系匪浅。如今,沈烈显然完全跟李江遥走到了一起,甚至或许已经加入了镇疆军情报司。
想到这里,李炳问道:“能把沈烈叫回来吗?朕要查问所谓密档的事情。”
田沐先转头看了看魏梓轩,然后答道:“额,臣联络不上沈烈,不过,可以照会凤凰军团,让他们代为通知。”
李炳点点头:“那你就去办吧,越快越好。在密档之事搞清楚前,暂时不要审问李炝,免得他再胡说八道,朝臣们连是非明断都做不到。”
略微停了停,李炳又道:“你刚才说,第二件事是关于李江遥的,就是指这个吗?”
“不是。陛下,李江遥另有缘故。”田沐连忙应道:“此事与军务有关。前天,都督府找兵部会商,讨论要不要追究李江遥擅自更改军令、扰乱平叛部署的责任。没想到,这件事还未定论,消息就被兵部的人偷偷传给了李江遥。逆鳞司暗探获悉,眼下凤凰军团群情激奋、有哗变的风险。”
李炳听得一头雾水:“追究李江遥的责任?他不是刚刚配合慕容雪打败了淮阳军吗?为何……再说了,兵部又是谁提前泄露了消息,惹得镇疆军要闹事?”
魏梓轩解释道:“陛下,咱们顺利平定叛乱不假,可李江遥擅自行动也是有的。您忘了吗?之前兵部和都督府定下的平叛方略,是由凤凰军团和朱雀军团联手对付包遇春,青龙军团和玄武军团合力扫荡李炝。两个战场一东一西,各有各的任务和使命。然而,李江遥根本没有理会朝廷的指示,擅自挥师东进,加入东部战场,完全搅乱了兵部和都督府预先的计划。这事往小了说,是目无朝廷纲纪;往大里讲,定个意图谋反也不为过。”
田沐补充道:“魏大人所言甚是。陛下您想,眼下是取得胜利了,一切还好说,可万一因为凤凰军团不服从指挥,任意乱来,导致平叛失败了呢?这个责任谁背?而且,擅自调兵的口子一旦开了,今后各个军团的大将岂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那与当年的谢光和玄甲军又有什么区别?”
闻听此言,李炳不禁眉头紧皱。他沉吟片刻,问道:“兵部和都督府最后是什么意见?如何处理此事?又是谁给李江遥通风报信的?镇疆军真要闹起来,你们有何对策?”
面对帝君这一连串的问题,魏梓轩回答道:“回禀陛下,兵部与都督府的意见仍未确定,还须请示帝君圣裁。至于说给李江遥透露消息的人,据田大人他们所查,应该是兵部侍郎董天星。”
李炳冷笑道:“朕一猜就是他!”
田沐见帝君只撂了这么一句话,却并没有说要不要处置董天星,怎么处置董天星,心中颇为不满,他沉声道:“目前凤凰军团出现不稳迹象,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办,请陛下明示。”
李炳冷哼一声:“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你们北衙逆鳞司有本事去弹压镇疆军吗?还是说,让马洪杰、常涛他们去对付李江遥?”
他的话语里没有提到慕容雪,显然是心里清楚,让青龙大将去打自己的好兄弟,更不靠谱。
田沐闻言面露尴尬之色,不由得望向了旁边的魏梓轩,魏梓轩则轻轻一笑,拱手道:“陛下说得是。目前军队尚未完全归属朝廷,表面上虽然受我们的节制,可实际上仍旧是各自为政、嚣张跋扈。因此,朝廷还须审慎布局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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