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遥要做的第二件事,是设法摸清魏梓轩与程家的联络渠道和惯用方式。
为了避嫌,同样也为了隐藏自己今后种种密谋,身为尚书左仆射的魏梓轩肯定不会直接与程东程雯他们进行联系。那么这样的话,他就必须找到一个中间人,暗中帮助两边传递消息或达成协议。
这个中间人,之后也多半会成为交接莲姬的通道。
所以,找到他,至关重要。
查清中间人的任务,交给镇疆军情报司帝都分部去办,他们在此处人熟地熟,眼线又多,只要严密监视、善加分析,应该不难完成。
还有一件事,也需要提前做好准备,那就是一旦成功营救莲姬出来,该如何善后的问题。
说实话,莲姬毕竟行刺了朝廷大员,身上背着罪责,按理不应该刻意包庇。但是,一来她身世可怜,令李江遥动了恻隐之心,二来她也是劳剑华阴谋反叛的有力证人,又比较熟悉对方的底细,今后或许会有大用处。
因此,暂时保住莲姬,不让她成为叛军的牺牲品,也是李江遥不能不做的选择。
问题是,接下来该如何保她。
假如事情一直处于隐秘状态,那么通过情报司和白袍军,提早一步把莲姬抢回来,之后还容易处理。可万一在这个过程中,镇国公府或朝廷三法司也意外介入进来,事情就会变得有些难办了。
李江遥倒不怕朝廷如何如何、帝君如何如何,只是这件事多少有些不占理,一旦摆在台面上,容易被朝野议论,于整个镇疆军不利。
对于这个问题,他很快想出了两条方案,分别通知汾阳公主李汐和远在前线的慕容雪,让他们各自做好相应准备。
事情逐一安排完毕,李江遥换上正三品武将官服,命白袍军摆开架势,列队前往布政坊,他要再次拜会镇国公府。
程东此时正好在家,他收到消息,说是大都护来了,连忙快步迎出门外。一见着全副武装、威风凛凛的白袍军马队,再看李江遥一身官气十足的紫袍玉带,程东在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
对方这种架势,恐怕来意不善。
“大都护莅临敝府,令寒舍蓬荜生辉。程东有失远迎,还请多多恕罪。”
李江遥潇洒地跳下马背,笑道:“冒昧登门,少国公不怪罪我失礼便好。”
程东赶紧客气两句,旋即引着李江遥走进宅院。二人并肩来到会客的正厅,先后落座。
程东待下人奉上茶点,笑着问道:“大都护,我听说您觐见帝君之后,原本是要返回前线的。怎么?还没动身?”
“忽然有点事情绊住了,”李江遥淡淡一笑:“行程暂时延后了,估计还得在帝都待几日。”
程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认真说道:“有什么需要程东效劳的吗?大都护千万不要见外,有事尽管吩咐。”
李江遥对此未置可否,而是问道:“对了,令妹选立皇后之事,如何了?”
程东微微一愣,随即应道:“额……这不是出了淑妃惠妃两位娘娘的事情嘛,听说朝廷还在等着帝君圣裁。等有了结论之后,才能再开公议。这些事,大都护应该清楚吧?”
对方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前几天朝堂那场闹剧,不正是你搞出来的吗?现在还明知故问。
李江遥促狭一笑,摇摇头:“我真不是很清楚。少国公,实不相瞒,选后公议,李某始终都不愿掺和,上次不过是因为看不惯某些人想要只手遮天,才忍不住讲几句公道话的。”
程东当然也知道他指的是谁,赔笑道:“的确如此。朝堂规矩须臾不可废弛,不论哪个人,都得按法度办事才行。”
这种模棱两可的评述,谁也不得罪,可谓圆滑至极。
李江遥大有深意地看了程东一眼,忽然问道:“少国公,你跟左相的交情如何?”
“额……不知大都护所说的交情,究竟是指什么?”程东吃不准李江遥的心意,于是只能先拖延一下,同时暗暗斟酌应对之语。
李江遥笑道:“交情就是交情嘛,还能指什么?”
程东用微笑掩饰着尴尬,嘴里应道:“我记得,以前魏大人在太府任职的时候,曾跟家父打过交道。一者,家父那时还在淮南道大总管的任上,因此少不了税赋之事跟太府官员来往;二者,朝廷给镇国公府的银钱俸赏,也归太府管辖。”
“你个人呢?”李江遥追问道:“与魏梓轩相熟吗?”
程东犹豫了片刻,点头道:“也……算认识吧。突厥进犯之前,我们都曾是长安诗社的诗友,偶尔在一起饮酒赋诗。不过那种聚会场合,每次参加的人都很多,所以相交泛泛。”
李江遥微微颔首:“这次令妹入选后位,想必左相也帮了不少忙吧?”
程东洒然一笑:“魏大人的确是推举人之一。实不相瞒,我们全府上下对此都感觉很意外呢。”
李江遥没有理会他的解释,语气忽然变得非常郑重:“少国公,我是军人,说话做事都喜欢直截了当,心里想什么便讲什么,从不拐弯抹角,请你别见怪。”
程东闻听此言,连忙拱手应道:“请大都护赐教,在下洗耳恭听。”
李江遥微微颔首,表情严肃地说道:“这么跟你讲吧,魏梓轩与我,以及慕容雪、徐友长,已成水火不容之势,往后下去,终究会走到有他没我、由我没他的地步。少国公若是愿意与魏梓轩站在一起,跟我们三兄弟为敌,那李某也只能表示遗憾了。”
这一招奇峰突出,犹如战场上正面凿穿战术,登时惊得程东有些愕然,他反应过来,连忙摆手道:“大都护哪里话?我们镇国公府绝不会跟魏梓轩一起,与您为敌的。程东在朝中无官无职,即便妹妹有幸成为皇后,我们也照样敬重大都护和慕容将军、徐将军的功绩为人,断不会冒犯虎威。”
李江遥笑笑:“那就好。刚才说的是第一桩,后面还有第二桩要奉告。你知道的,我们三兄弟,与当年的反贼谢光、如今的反贼劳剑华,可谓势不两立。而令尊镇国公程老大人也正是被劳剑华密谋害死的。如此论起来,少国公应该是和我们一样,非常痛恨江南叛军和劳剑华,对吗?”
“那是当然!”程东一字一顿道:“谢光的侄子谢彪,为了抢夺长刀军团的兵权,配合劳剑华派去的刺客,害死了我的父亲,这个大仇,程家永远不会忘记!”
李江遥盯着对方的眼睛,沉声道:“如果我告诉你,魏梓轩暗中与劳剑华勾结,甚至就是劳剑华安插的内奸,你会作何反应?”
程东腾的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不会吧?!大都护,这可不能乱说!”
李江遥好整以暇地抱着肩膀:“怎么?你是不愿信,还是不敢信?”
程东愣怔片刻,兀自摇了摇头:“这说不通啊。魏梓轩如今官拜尚书左仆射,位极人臣,他有什么理由投靠日薄西山的叛军呢?”
“他不是现在才投靠叛军,而是一早就叛变了。”李江遥冷冷笑道:“这或许也是他的一大把柄,不能不继续为劳剑华卖命。”
程东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江遥,等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大都护可有真凭实据?”
李江遥轻轻地摇了摇头:“我若是有证据,还用跟你说?白袍军早把左相府给推平了。”
闻听此言,程东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大都护,不是在下不肯相信您。此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换成谁恐怕也难以接受。您没有铁证,程东不得不怀疑,所谓内奸的说法,或许只是……朝堂斗争、陷害对手的伎俩。”
没想到,李江遥听了这话不仅不生气,反而满意道:“你有胆量对我如此直言,我倒更放心了。少国公,魏梓轩究竟是不是内奸,对你、对朝廷、对帝君来说,确实需要如山的铁证去落实。而我今天并不是要强迫你相信这件事,更没有栽赃污蔑他的意思。李某只是希望,在尘埃落定之前,程家不要轻信魏梓轩的话,更不要卷入斗争之中,因为我们一旦放手收拾叛逆内奸,必将是雷霆万钧的无差别打击!”
雷霆万钧的无差别打击!
这句话出自镇疆军大都护之口,其分量之重,哪怕帝君李炳听了,都不免心头发紧。
此乃镇疆军、青龙军甚至圣唐水军的严正警告,所代表的雷霆之力,足以粉碎世间一切!
而无差别打击的意思,则更好理解:凡是跟魏梓轩搅在一起的各方势力,不管是谁,不管有多么显赫的身份,不管背后盘根错节着多少豪门关系,都会成为军方出手的目标,并且极有可能是毫不留情的连根拔起!
这并不是虚言恐吓,而是残酷的现实。
程东足足愣怔了十几个弹指的功夫才回过神来,心惊胆战地拱手道:“大都护的提醒,我全记在心里了,在下绝不会乱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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