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承泽绝对想不到,正是这样一个留在船上的决定,最终救了他的小命。
殷诚毅前往扬州城的当晚,停靠在码头内外的朝廷舰队忽然被大批叛军战船包围。
这些叛军来的既隐秘又突然,而朝廷水师刚刚抵达此处,根本不熟悉周边的作战情况,且因为长途跋涉结束之后,全军上下难免放松下来,所以直到附近遍布黑影幢幢的巨帆,这才大惊失色、发出警报。
一时之间,整个水军舰队如同炸了毛的兔子,上蹿下跳、慌手慌脚,而各营各队的指挥官此刻却惊讶地发现,他们竟然找不到自己的主将。
那能找到吗?殷大都督此刻正在扬州城饮酒作乐呢。
龚承泽对水战同样是一窍不通,但目前局势万分紧张,敌人的意图又难以判断,他只好一边命令停在外面的战船向港内收缩,一边叫人火速通知殷诚毅,让其赶来主持大局。
很快,负责去找殷大都督的传令兵跑了回来,浑身血污,一脸惊慌。随他一起的,还有殷诚毅的几个亲兵护卫。
龚承泽见状,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连忙询问大都督呢?
传令兵哭丧着脸告诉他,殷诚毅一接到敌人战舰大举进犯的消息,当即就带着手下离开扬州城,往港口这边赶。可是没想到,他们在半路上突然遭遇叛军伏击,大都督殷诚毅当场被杀,最后只有几个人侥幸逃了回来。
闻听此言,龚承泽顿时感觉头皮发麻、脊梁骨一阵阵地直冒冷汗。看起来,叛军这是再次重演当初的伎俩,又跑来突袭扬州了!
“镇疆军呢?!”他回过神来,急问道:“敌人来犯,他们没有任何行动吗?”
传令兵应道:“有两个兄弟已经去给扬州城报信了,相信镇疆军很快就会赶来增援。”
龚承泽终于稍微安心了一些。既然镇疆军能随时出现,那么登陆的叛军就不足为虑,只要再把敌人舰队挡在港口外面,自己的安全便可保障。
想到这里,龚承泽传下命令,让战舰死守码头,未得指示不准轻易出战。他的思路非常明确:第一保证自己不死,第二尽量避免舰队出现无谓的损失。等镇疆军过来接手,他能对朝廷有个起码的交代就行。
反正自己只是一个负责监军的检调使而已,大都督已经为国捐躯,他实在没有道理冲到最前面打生打死。
时间没过多久,数千兵马举着火把,自扬州城方向赶来港口码头。带队都尉一见着龚承泽,首先神情凝重的说道:“龚将军,大都督确认遇袭阵亡了。刚才过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的尸首。”
龚承泽忍不住摇头叹息:“唉,早就劝他,不要回城,不要回城,可是他偏偏听不进去。这里是前线,到处都有危险存在,他长期待在帝都,根本不晓得其中的厉害,这刚一抵达就遭遇不幸,真是……唉,可惜!”
都尉看了一眼远处的江面,问道:“接下来怎么办?您打算率领舰队出击吗?等会儿万一敌人强攻码头,咱们目前的阵型架势,只有挨揍的份儿了。”
龚承泽闻言一愣,旋即摆了摆手:“不不不,我是南征诸军务检调使,只负责督导军务,打仗并非本分。再者说,我也不会水军那套东西啊。”
镇疆都尉皱起眉头,喃喃道:“卑职倒是懂水战,可惜没有上司授权,无法指挥。您是这里除了殷大都督之外职衔最高的将领,理当亲自出战。”
一听这话,龚承泽连忙应道:“这好办!我把舰队指挥权交给你不就得了?来人,去大都督的舱室里取将印!还有,立刻把各营各队的头儿都喊道这里来,本官有话要说。”
手下答应一声,立刻去办。
不到一刻的工夫,几十名舰队中层军官奉命而来,其中一人还捧着主将的印信。
龚承泽叉着腰,对众人朗声道:“弟兄们!可耻的叛军登陆偷袭啦!之前,本官巡视前线各军的时候,那帮畜生就搞过这么一回,没想到如今故伎重演。他们不仅派舰队包围了扬州港,意图向我们发动进攻,而且还派人在半路设伏,害死了大都督!”
此言一出,军官们顿时大吃一惊,当场忍不住议论纷纷,每个人的脸上都难掩惊讶疑虑之色。今天才到前线,连一个晚上都没过,主将就死翘了?!
不过,依照前面一路上跟倭贼交手的状况,殷诚毅被叛军伏击杀死,也确实不算太意外。
只是往后该怎么办呢?
这批水军全是从后方调来的,对前线本就有些畏惧,此刻主将战死,等于一下子没了主心骨,都不免茫然忧虑。
龚承泽把手一挥,语气坚毅:“大家都不必担忧!本官审时度势,已经做出最终决定。接下来,整个舰队服从镇疆军指挥,英勇奋战,共抗强敌!这位……你叫什么来着?哦对,这位是罗远罗都尉,从现在开始,听他的就好!”
说罢,龚承泽拿过印信,塞到罗远手里:“我是南征诸军务检调使,可以代表帝君行事。罗兄弟啊,之后的事就全拜托你啦!”
罗远微笑着问道:“大人您接下来要去哪里?不跟我们一同迎敌吗?”
龚承泽摆摆手,表情郑重的说道:“殷大都督不幸阵亡,这么大的事,我得亲自回帝都报告才行。这里就靠你啦,回头请替我跟李大都护和徐将军打个招呼,帮忙照顾好舰队,万分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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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可怕的大江前线,龚承泽真是不想多待了。上次乔装改扮成老百姓、在叶荣成眼皮子底下逃离泰州的经历,一度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没成想,自己流年不利,这才一回到前方,又再次碰上敌人来袭的倒霉事。特别是殷诚毅的死,更令龚承泽下定决心尽早离开。
他交代完水军对接的事情,立刻点齐护卫兵马,又吩咐罗远给他多加派一队镇疆军精锐,然后连夜离开港口,直奔西北方向而去。
等龚承泽走后,罗远淡淡一笑,随即示意手下悄悄向外面送出灯火信号。半个时辰左右的工夫,江面上的叛军舰队悉数返航,很快便在夜色中消失得干干净净。
罗远立刻传达命令,六百艘战船分为两组,一组继续留守扬州港,等待鲲鹏第十军第二旗的舰队前来汇合,另一组则在天亮之后向西进发,去往无为水寨,接受整编训练。
军官们虽然都不清楚眼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镇疆军是威名赫赫的王牌部队,听从他们的指挥,肯定比听殷诚毅的要靠谱得多,于是大家纷纷应和,各自回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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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诚毅遇袭身亡,六百艘战舰暂归镇疆军指挥的消息,随着龚承泽返回帝都,很快引起了大江南北两方的愕然惊讶。
帝君李炳万万没能想到,自己的大都督出师未捷身先死,好不容易挨过了倭贼海盗的袭扰,抵达目的地扬州,却连一场像样的仗都没打,就被敌人偷袭杀死。
大江前线的阵亡率这么高的吗?可也没见其他军团的主将一上场就挂了呀?
或许真的是殷诚毅的命不好吧。李炳心里默默叹息:还是应了那句老话,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对于龚承泽临机决断的事情,李炳虽然并不是很满意,可终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除了把那支舰队暂时交给镇疆军代为指挥,还能怎么办呢?
难道将六百艘战船扔在扬州不管吗?
因此,听完龚承泽前前后后的禀报讲述,李炳还是温言安慰了这位检调使几句,并对他当时的决定表示赞成。尽管折损一员朝廷大将,可战船总算是顺利运抵大江,接下来能痛揍叛军水师,也不枉大家辛苦一场。
相较于李炳释然接受的态度而言,江南叛军方面却是陷入了彻底的懵圈。
从魏梓轩到包遇春,再到劳剑华和李炤,每个人都感觉有点莫名其妙:叛军舰队围攻扬州港?而且还派兵伏击袭杀了殷诚毅?这是谁干的?
像殷诚毅这种大笨蛋,亲自跑到前线指挥舰队作战,包遇春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舍得出手弄死他?
自己跟自己找不痛快吗?
这里面肯定有阴谋!
劳剑华和包遇春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李江遥:这个狡猾如狐的家伙,手可真够黑的呀!为了不让殷诚毅捣乱,为了六百艘新战船,居然敢假冒叛军,捅朝廷大将一刀。
简直比叛军还狠!
劳剑华当即决定派人前往帝都,给魏梓轩送信,指示他设法调查大都督殷诚毅之死,一举抓住李江遥袭杀朝廷官员、阴谋造反的罪证,进而掀起帝君李炳和镇疆军之间的冲突。
同时,他还要求魏梓轩帮忙,暗中寻找蕊姬的下落。
自从蕊姬去了帝都,不仅秘密任务毫无进展,而且她本人也石沉大海、没了消息,甚至连潜伏在帝都的密探们也跟江南断了联络。
一种不祥的预感,时刻笼罩在劳剑华心头,令他开始有些坐立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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