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女人们(1 / 1)

新罗,金城。妾

早晨晚些时候,少女推着手推车走过佛寺前面的鹅卵石路面,她找到了这次行动的目标,那是个已经年过五旬的老人,她告诉自己,这个人已经活的够长了,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已经过去,剩下的唯有病痛和疲惫,自己并不是杀死她,而是给他解脱,让他摆脱尘世间的痛苦,得到永恒的安眠。

“烧饼,热烘烘的烧饼!”当他经过时,少女喊道,“烧饼里有肥猪肉、还有新鲜的芥菜,好吃极了。”她甚至向他露出笑容。有些时候,为了让别人停下购买,微笑是你唯一所需的东西。但是老人并没有回以微笑。他阴沉着脸看向她,径直走过,踩入水坑中溅出泥浆,溅得她满脚都是。

这是个冷漠的家伙!少女心想,他的脸看上去又冷酷又阴沉,那老人的鼻子狭小而尖利,嘴唇很薄,眼睛小而间距近。他的头发已经变为灰白色,他一肩高于另一肩,使他看上去是扭曲的。少女很奇怪这样一个丑陋而又冷漠的家伙为啥还要活下去?她更坚定了替其解脱的决心。

老人走过那段鹅卵石路面,来到自己的目的地,那是距离佛寺不远的一处售卖鱼汤的小店,他坐在靠近店门口一张木桌后面,手肘旁放着一碗鱼汤,手中拿着纸、笔还有一大块蜂蜡,人们在他的面前排队,什么人都有:商人、工匠、妓女、甚至僧侣,他们一个个和老人交谈,目光中充满了恐惧和仇恨。

人们站在老人面前,低声的说出自己的请求,老人面无表情的听着木桌对面人的话,最后那老人会潦草地在纸上书写,为了确保毛笔没有干涸,他不时用舌头添湿毛笔,弄得嘴唇发乌,看上去更是吓人,用自己的印章盖下,并将其交给对方。或者他会摇着头,示意对方走开,不要挡住后面人的路。每当他这样做时,对方要不红着脸非常生气,要不面色苍白,看上去极其恐惧。

在老人的身旁站着两个护卫,一个高瘦,另一个矮胖。他们走到哪里都和他在一起,从他早晨出门到晚上返回。他们确保没有人能接近老人。方才他走进汤店的时候,一个摇摇晃晃的醉汉就快要撞上他,但是高个子守卫站到他俩中间,给醉汉头部凶猛一击,让他倒地。在汤店里,矮个子总是先尝汤。那老人等到汤冷后才会啜饮一口,这样有足够的时间确认汤里没有毒。

少女站在鱼汤店不远的地方,卖着自己的烧饼,如果是以前她可能会两个护卫中的一个去小便的时候走进鱼汤店,一剑刺穿那老人的咽喉,或者干脆用小弩射死老人,这对她来说都并不难,但现在她已经不那么做了,因为死亡是一种礼物,只能赐给该死之人。妾

到了接近中午的时候,少女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目标,一个头顶发秃的大胖子,他穿着黑色的皮袄,扎着宽边腰带,他的右腿应该是受过伤,行动不便,他拄着手杖缓缓走来。

女孩满意的看着自己的目标走进鱼汤店,她跟了上去,突然加快脚步,紧跟在他身后,到他身后。他的钱包在右侧的皮带上,但是他的斗篷阻碍了她行动。她猛然挥出匕首,动作一气呵成,皮袄被割出一条很深的刀痕,然而他丝毫没有察觉。她的手伸入裂口,抓住了钱袋。

胖子回过头,又是惊讶又是愤怒:“你在干嘛——”

她试图从皮袄的裂口中艰难地抽出手。钱袋破开,铜币洒落一地。“有贼!”大块头举起手杖试图打她。少女避开手杖,脚巧妙的一钩,胖子绝望的摔倒,在他摔倒的时候,他的双手四处挥舞,将旁边的木桌推翻,两个护卫本能的将老人挡在身后,木桌上的东西撒落了一地。

少女轻盈的避开胖子甩过来的手杖,踢飞地上的铜币,让店里变得更加混乱。然后她逃出鱼汤店,身后传来“捉贼,捉贼”的大叫声。一个大腹便便、笨手笨脚的商人试图抓住她臂膀,但是她来回躲闪,跑过一个看热闹的闲汉,开始向最近的小巷冲去,很快就消失了。

少女穿过两条街道,然后她走进一个角落,几分钟后她重新出现时已经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了,她走进巷尾的一家成衣铺,笑吟吟的走到英俊的店铺主人面前,笑嘻嘻的将一支旧毛笔丢在柜台上:“小乙哥,已经解决了!”

“毛笔?”伍小乙皱起了眉头:“小蛮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成小贼了吗?”妾

“这不是偷来的!”少女笑道:“这支笔就是那个人的,我用预先准备好的一支换了这支,他写借条的时候很喜欢把笔尖放在嘴里舔,弄得嘴唇发黑,恶心死了,你现在去看应该就能看到他咽下的最后一口气!”

伍小乙明白了,他笑了起来:“很好,你比刚来的时候强多了,老师知道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

“是吗!”少女笑的很开心:“有时候回想起长安,真如隔世一般呀!”

“是呀,我也时常想起长安!”伍小乙也叹了口气,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小蛮,这是老师写来的,你也看看!”

“啊,有老师的信?你怎么不早说!”小蛮兴奋的跳了起来,她抢过伍小乙手中的信,细看起来,半响之后她抬起头来:“小乙哥,你觉得老师的来信是什么意思?”

“王文佐将有事于新罗!”伍小乙答道:“老师现在天天跟在王文佐身边,他这是替王文佐在问我们新罗的情况!”

“他有事于新罗?”小蛮皱起了眉头:“唐人不是和新罗是盟友吗?”妾

“你忘记了吗?当初你射杀金惠成之后的事情吗?他可是金仁问的好友,金仁问是现在新罗王的兄弟,他这是想要插手新罗王室的兄弟之争!”

“那太好了!”小蛮兴奋的跳了起来:“这样一来,我的父母之仇总算有希望了!”

“小蛮,你就不担心自己会死于其中吗?”伍小乙问道。

“不,一个人只有在他会死的时候才会死,我有一种预感,我的死期还早!”少女的眼睛里闪着坚定的光,伍小乙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他点了点头:“好,我们先给师傅回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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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州。

“看来王都督并没有夸大其词!”李绩站在被三百步外飞来的石弹砸的破败不堪的小城,冷静的点了点头:“有了这个,高句丽人的安市城最多只能坚持二十日!文佐,这次如果能破高句丽,你居首功!”妾

“不敢!”王文佐低下头:“这霹雳车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器械,打仗终归还是得靠人!”

李绩笑了笑,回过头对身后的李敬业道:“去把泉渊男生叫来,让他也看看这霹雳车的厉害!”

“阿翁,这等利器要不要预先保密,这泉渊男生终归是高句丽人!”李敬业低声道。

“无妨!”李绩笑道:“若是泉盖苏文现在还活着,的确应该保密,现在泉盖苏文已经死了,高句丽人心摇动,各怀异心,正是应该让他们知道我大唐有此利器,动摇他们的决心和士气!”

“是!”

王文佐退到一旁,冷眼看着其他将领们兴奋的讨论着未来,自从上次“一石二鸟”的计策被李绩否决后,他就变得低调了不少,就像一只猎犬,他从李绩的身上闻到了某种不利于自己的气味。在这样一个老人面前,也许自己已经说的有些太多了。

“三郎!”金仁问亲热的拍了拍王文佐的肩膀:“英国公还是很有眼光的,一眼就看出了你的过人之处!”妾

“他何止是有眼光!”王文佐压低了嗓门,把那天自己献策被李绩否决的事情讲述了一遍,最后道:“仁寿兄,英国公这次恐怕对我已经有了些许看法,反倒影响了你的大位,还请见谅!”

金仁问目光闪动,旋即笑道:“三郎你处处替我考虑,我感谢还来不及,还说什么见谅?至于英国公这方面,你不用太过担心,他很难再次看到长安城了!至于我的事情,你也不用太过操心,希望我回国为王的人多的是,到时候水到渠成岂不是更好?”

“仁寿兄说的是!”王文佐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到时小弟一定会尽力而为!”

“你我兄弟之间什么都好说!”金仁问笑道:“倭国就被你这么三下五除二收入囊中,三郎的手腕我是服气的!”

“不过是时运所至而已!若是中大兄皇子不出兵百济,若是倭人皇室不内斗,我也无法分而治之!”

“哦?那三郎对新罗又有何谋划呢?”金仁问笑道。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杀了金法敏!”王文佐道。妾

金仁问转过身,从他急促的呼吸不难看出他内心的激动:“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但这是最简单的办法!”王文佐道:“你也是金春秋的儿子,继承顺位仅次于金法敏,而金法敏的儿子还年幼,金庾信年事已高。只要金法敏死了,金庾信恐怕也不得不接受你登基为王!”

金仁问没有说话,金法敏能登基为王除去他是金春秋的长子,且最大竞争对手金仁问在唐做人质,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娶了金庾信的女儿为正妻,这重申了金春秋(其正妻为金庾信之妹,金仁问和金法敏都是其子)、金庾信两人的政治联姻。实际上金仁问也是金庾信之妹的孩子,与金庾信的关系也十分亲密,只不过金庾信选择了金法敏,才成为了阻挡在金仁问登基为王上最大的敌人。

但如果金法敏一死,年事已高的金庾信如果坚持要让金法敏的幼子登基,他死后幼主也很难保住王位,与其这样不如让金仁问登基,最多让金仁问娶一个金庾信族中女子为正妻,确保两家的联盟能够维持下去,这才是最理智的决定。

“这件事你有几成把握?”金仁问问道。

“这种事情谁能说有几成把握,不过多做几种准备便是!”王文佐笑道。

“这倒是!是我失言了!”金仁问笑道:“那就一切都拜托三郎了!”妾

大唐在营州的军事会议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王文佐就登上了返回百济的船只,同行的还有金仁问。作为南线唐——新罗联军的最高指挥官,金仁问肩负着协调两军的重任,当然,在他的心中还隐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东西,在即将开始的这场大战之前,所有人的心中都怀着各自不同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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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济,泗沘城。

房门被猛地推开了,鬼室芸惊讶的抬起头,看到阿澄站在门口,激动的浑身颤抖,眼睛里满含泪水。

“怎么了?阿澄,发生什么事了?”鬼室芸站起身来.

“王都督回来了!”阿澄道:“我家那口子已经去城外迎接了!”

“什么!”一阵狂喜直冲心头,鬼室芸几乎摔倒,她强压下心中的喜悦,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道:“那又如何?他待不了多久就又会离开的!”妾

“好男人就像雄鹰,怎么会呆在一个地方不走?”阿澄几乎是把鬼室芸推搡到梳妆台旁:“阿芸,你这样可不行,快开始好好的打扮,久别胜新婚呢!”

“你怎么知道他会来我这里?”鬼室芸一边让阿澄梳理头发,一边问道:“上一次见他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情呀,你也听说过他在倭国的那些事情了,有了个倭国女人,还有了个儿子,谁知道这次又带回什么来!”

“阿芸,收起你的小孩子脾气来!”阿澄呵斥道:“你在指责他什么呢?任何一个男人在他的位置都不可能做的更好。而且那不是倭国女人,而是一位女王,她带着一个国家作为嫁妆,还给了他一个儿子,一位带着王冠出生的继承人,没有哪个男人会拒绝这样的妻子。最要紧的是,她已经死了,你在生一个死人的气,这简直是太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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