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弘治十一年,岁在戊午。
京师之地,
紫禁城。
巳时已至,今日的朝会已毕。
上朝的文武官员三五成群又层次分明,且秩序井然的向着紫禁城外而去。此时的左直道上,三名身穿一品文官朝服的老人,稍分先后缓步而行。
行进间时有交流低语,身周的其他官员皆是离着些距离,轻易不敢靠近。
他们就是当朝的内阁阁臣,大明立国百余年,经几朝朝堂演变,现在的内阁,已成为事实上的朝堂权力中心。
可以说,这三人已是当前朝堂上最具权力的三人。
只是,尽管权力已是极重,但总会有很多事无法尽善尽美。对有着极强意志又极具政治抱负的他们来说,更是觉得,还稍显不够。
“任重道远啊!”
这时,为首之人,轻叹了一声。
他就是当朝内阁首辅,刘健,年前老首辅徐公致仕,他顺位接下首辅之位。接任不到半载,理顺上下后,他越发觉着做这个首辅的不易。
右侧一人,年约50,听着刘健的感叹,眉头稍一拧后,说道:“晦暗公,非感慨之时啊,事已至此,吾等当定个章程才是!”
“于乔,首辅自有决断,勿需急躁。”左侧之人是李东阳,同为内阁辅臣,他只淡淡一笑,道:“其实,事情清晰明了,三司办案,有律法在,自会有章程,何须吾等来决议。”
于乔,也就是刚之前说话之人,谢迁,字于乔。
他有些不满意李东阳的说法,“宾之,吾等为内阁阁臣,上奉君主,下御朝臣,诸事皆需过问,怎能没有个指引……”
“于乔,过了!”
刘健轻摇摇头,打断了谢迁的说法。
有些话,做的说不得。
谢迁也不在意,他犹自说道:“晦暗公,吾等私下言语几句,不值当什么。不过,话虽糙了些,可意思就这么个意思。
三司审案,有律法、章程可论,自是无错。可如何定性,怎么审,审到哪,又到什么程度,哪能任其发展。陛下对外戚家的,一直来太过纵容了……”
刘健轻笑一声,不置可否,“宾之,你怎么看?”
“刘公,下官还是那个意思,三司审议之后,一应案卷、决议,可直接秉奏于上,白廷仪公正严明,自不会有徇私宽纵之事,吾等又何需多言。”
“更何况,此事又哪只是一个占田圈地的小事,待陛下召对,届时才是我等说话之时。凡事不可操之过急!”
“小事?”
谢迁很不满意,眉毛一挑,声音不由高了几分:“李阁老,你说这是小事?勋贵、外戚一干人等,强买强占良田何止万千,伤人害命不胜枚举,致百姓流离失所,怨声载道。这何谈小事?
往日里御史多有参奏,陛下皆是不允,这才纵容……总之,今日因着谨身殿之事陛下恼怒,这才有给事中李廷缙的顺势而参,幸而应允。
吾等皆知,陛下今日当朝应允,待回转后宫,有那位皇后娘娘在,难保事后……谢某从未质疑过白尚书的执法公正,可若是陛下反悔,白廷仪可否坚持?
即便坚持了,陛下再不允,又待如何?此般,难道又要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宾之兄之意我何尝不知,但若以吾等内阁先行之,不可?致君以尧舜,为朝廷为社稷,吾等当……”
“于乔,你啊!”
刘健笑着摇了摇头,:“都快知天命之年的人了,还是这般急切。”
“于乔,宾之之言有理,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朝堂政事,更不可非此即彼。作为我等阁臣,一切事由亦当纵览全局。”
“走吧,今日时辰耽误不少,内阁里诸事繁多,还等着我等处理呢……”
刘健未再多言,脚步略加快了几分,径直离去。
“首辅……”
谢迁还待再说,只见刘健已经离他们有了些距离,他正欲追上。这时,李东阳笑着拦住了他。
“于乔啊,一切都等陛下召对时再说吧。”
谢迁有些气恼,闷闷道:“嗬!好,既然首辅和你这次辅皆言如此,那就如此吧。我有言在先,若是此事因我等不作为使得张家兄弟再次逃脱罪责,立不下这规矩……哼!”
谢迁轻哼一声,袍袖一挥,未再顾身边之人。
罪责,又能有多少罪责?
纵然满朝文武同心一致,逼的陛下严惩,又能如何?再者言,即便严惩灭了一个张家又能如何,说不得,还有周家,纪家,刘家。
而规矩?什么事可以一蹴而就?
与其强行使得受罚,我倒更希望陛下能轻拿轻放。
他知道,估摸着这会儿,陛下已经回转內宫。看着那两人,大概,陛下已在想着如何善后了吧?
陛下可是仁君,总归会给满朝上下一个交待的。
于乔啊,陛下御极十一载,早已不是当初的陛下,作为阁臣,可不能再如当初了。
李东阳回首看了看远处巍峨的皇城殿堂,淡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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