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龄暂时收起了疑惑,苦叹一声:“怎么就非要骑马呢,有车坐不好吗?害的我啊,这灰尘满面不说,腰腿都疼。”
“多锻炼着吧,也少要些排场,没多大意思!”
张鹤龄笑了笑,其实他也难受,比起京中的地面平整,京郊外的自无法相比,颠簸,扬灰更自不用言。
他也是想快点,其实说起来,在如此路面上坐车,并不比他们骑马好受。
“走吧,快点赶过去,不是你说的做出些东西了,我如今可没多少时间来郊外。衙门里还有一摊子事呢。”
“行,行,知道哥哥如今是忙人!”
张延龄无奈,不过,想起他做出的东西,他心里顿时有些兴奋,头回做大事,看着东西一点点的从他手里出来,那种成就感是他以前所没有的。
两人未再叙话,重新提起马速向着庄子上赶去。
东山张家庄园。
其实这片庄园距离东山还有几里路,所辖的是方圆一千多顷的土地,其中包括了周围的山岭,和一大片紧靠山脚的荒草滩。
兄弟二人踏马而来,沿着尘土飞扬的泥石道路,首先到达的是庄子最外面的一个村落。
村落有百十户人家,事实还是那样,原本因田而成村落,后来土地渐渐变了主人,他们还在种着田,但已皆成为了张家东山庄园中的佃农。
除了这个村落,附近还有几个大小村庄,情况尽皆相同。
早在昨日,张延龄已和管家言及要请哥哥来瞧瞧,因而,今日一大早,管家卢齐便派了庄园和目前营生的管事卢彬来庄子外等着自家老爷了。
因而,张鹤龄二人刚过村子,卢彬带着几名手下已在村口等候多时。
第二次见卢彬,张鹤龄的感觉比第一次好,不同于一般庄子的管事那般肥硕,三十左右的卢彬全无臃肿感,反而有几分健硕。
不是打熬身子的武人那般的健硕,更像是常年劳作而成的那种。
上来寒暄之时,卢彬给张鹤龄的感觉,更好,属于踏实的那一类。因而,张鹤龄也不由的亲切了几分。
通往庄园之内,最快也相对好走的路是村子内的小道,因而张鹤龄几人皆是牵着马,在卢彬的引领下从村子中穿行而过。
村里的道路说是最快、相对最好,但比来时的路并不好多少。依然是尘土飞扬,满地坑洼。
而那些房屋,窝棚,土墙、茅草屋顶上,一如既往的低矮破败。
村中,衣衫不整的孩童目光好奇且羡慕的站在路旁看着这一群衣着光鲜之人,身形佝偻、满面风霜的老人站在门前木然呆立。
天已渐渐寒冷,但张鹤龄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破衣单衫,偶尔一阵风吹过,只见孩童原本的好奇也尽皆散去,跑跳着玩起了他们的游戏。
玩?或许说,是跑起来吧,跑起来,大致便不冷了。
村舍内,空气中,景、物、人,仿佛所有的一切,构建了一副挥之不去的腐败画面,直让张鹤龄有几分难受。
张鹤龄蹙着眉头看着这一切,他不是没见过这些村子,但每一次到来,每一次的感受都皆有不同。以前来时大多是乘着马车,只是看一眼,便拉上车帘,一路捂着口鼻而过。
如今,牵马步行,脑子里不同的意识在一阵阵的冲刷着他的神经。
他的前世记忆里,有一个名词较为出名,弘治中兴!
他未曾具体研究过,即便研究,隔着几百年也大致模糊不清,只存在文字上的是众正盈朝,是盛世风华。
可如今这冲刷他神经的一幕,让他对所谓中兴更多了几分理解。
京郊地界的百姓尚且如此,何况其他地方。
虽然这一切并不是自己造成的,但或多或少都与他有些关系,他倒不是内疚,只是感触,感触后,他也只想,能尽可能的多些宽仁。
穷者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能做一些,是一些吧。
过了村落有一片平整的场地,一座青砖大瓦的庭院坐落在这里,在几面破败的环绕下显得格外突兀,这里便是庄园管事等人所居住的地方,亦是他们管理庄园的办公之所。
卢彬显然做了充足的准备,厅堂之中瓜果、糕点齐备,张鹤龄来到后,下人们跟着便上了茶水。
骑了一个多时辰的马,一路吹风蒙尘,张鹤龄也有些疲乏,他的弟弟则更是不堪,因而,也只能暂时洗漱一番,修整片刻。
收拾停当后,张鹤龄喝了口茶,朝着躬身立于他身前的卢彬问道:“卢管事,本伯路过村子时留意了一下,村子里几乎都是老人和幼童,如今不是农忙时节,那些男人和妇人,皆是去山脚那边的作坊去了?”
卢彬颇为沉稳,恭敬回道:“回老爷,卢管家传了老爷您的话,招人干活时,优先给的是咱们自家庄子上的人。听说是多干多给,甚至只还一半工钱的租子,他们极为积极。每日日头未出便是去了,要很晚才会回来。
附近几家的庄子听到消息,也有不少人主动的跑过来找活干,小的私自作主,给他们的工钱比庄子上的少一成。便是这样,也有很多人抢着干,因着抢活,那几家的佃户还闹了几场。最后小的带人过去给他们大致定了些名额,这才安抚着没出乱子。”
张鹤龄颔首道:“你做的不错,咱们干这个营生,必要先紧着附近的,也要一碗水端平了,能宽厚些,便宽厚些。
目前工钱便按你的办,等日后营生有了出产,给他们酌情加一些。别舍不得银钱,饭食上的安排,隔几日尽量给些油腥!”
卢彬恭敬道:“老爷您仁慈……”
“仁慈什么?”
张鹤龄摆摆手,道:“本伯能做的不多,多花点银子,少花点银子的事。本伯和建昌伯,少去一两次会宾楼、醉满楼,够他们吃很多顿了!”
“诶,我可有些时候没去过了。哥,你是不知道,自你病了开始至现在,快一月了,我合共没花到100两银子,你敢信吗?我府里的管家那天报账的时候一直看着我,那眼神,我看着便瘆得慌!”
张延龄咂咂嘴,一副惊奇的说道。
张鹤龄笑道:“哈哈,能好吃好喝,锦衣华服,再有人伺候着,还不知足呢?”
“知足,知足!”
张延龄连忙应了应,感慨道:“哥,其实不是去那些消遣地方,确实花不了几个银子,你弟弟我也不是非要吃那些又精细又贵的玩意。可那些消遣地方,不去也不行啊。
你当官了,大致是可不去,可弟弟如今担着张家外面的事,有些应酬看起来亦是免不了的。再怎么说咱们也是爵爷,是张家的门面,是皇后弟弟家的,太寒碜了,终归不好。”
“你自己斟酌吧,要花的,必须花的,咱们不省。要牌面的,或是斗气充阔,能免则免,面子不是靠这些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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