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寿宁伯,我的国舅爷,您这又是哪一出啊!”
顺天府衙前,陈准总算是看到了张鹤龄的马车到来,他轻呼一口气,从马上一下来,揉着腰板上前便是一顿数落。
在坤宁宫内,接到了陛下的命令后,他一琢磨,便马不停蹄的出宫来找张鹤龄了。
可先是东城兵马司,后是户部,再后是经历司,一路顺着皇城和内城一圈跑下来,最后才在顺天府前截到了张鹤龄。
你说一个兵马司指挥使,锦衣卫千户所千户,这一天,用的着跑这么多地儿嘛。
且,似乎每一处就留下了一段传说,这个官当的,可真够精彩的。
“舜卿,去帮本伯进衙通报一声,本伯求见张府尹!”
张鹤龄下了马车,吩咐刘龙一声后,屏退了随从,这才走到陈准跟前,笑道:“陈公公,您这又是哪一出呢?看您这情状,是追着我没少跑地儿啊。怎的?陛下传我?”
陈准埋怨道:“可不是没少跑地儿嘛,您说您堂堂一个伯爷,做的也是实务官,怎满京城的跑了一圈了。您这官当的,让咱家怎就不好说呢!”
“哈哈,没办法啊,我也想安稳在衙门里坐镇遥指,可不允许啊。”
张鹤龄笑道:“去户部见周尚书,你说我不去能行?锦衣卫里有些麻烦,我这个头不去能震的住?还有,这顺天府衙门,张府尹怎说也是三品大员,总不能就派个下属过来吧,还得我亲自来啊!
晚间,我还准备去勋贵家去拜个门子,还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当做恶客呢。这倒霉官当的,还要见天的被人弹劾,我都想问问,这官该怎当了?
怎的,是又有人弹劾我,陛下传我呢?”
陈准谑笑道:“您还怕弹劾呢?陛下爱护着呢,只要您不犯法礼,谁又能弹的动!早些年有个棉花阁老,我看啊,您才是棉花!”
张鹤龄笑道:“哈哈,你这一说,我倒真觉得有那么点意思吶!”
“好了,咱家也不耽误伯爷您办正事了,出宫来就是想找国舅爷您问个事!”
陈准不再寒暄,把陛下的交待和张鹤龄说了一遍后,这才问道:“国舅爷,此事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鹤龄颔首道:“确是本伯让夫人去宫中向娘娘递的消息,本来打算着直接找你说下,如今你正好管着内库,又在清查宫内,也合适。可,一是不好联系,二也是联系不上,这不,为了不惊动更多人,只能拜托娘娘了!”
“唉,您这一拜托,让咱家有些措手不及,头前陛下突然问起,我压根没有丝毫消息啊。可事儿交办下来,一时间拿不出章程了!”
张鹤龄想了想,道:“这样,可要一起见见张府尹?药材在兵马司库里扣着,数量倒是不大,那几个抓来的人也关在顺天府。本伯特意交待的,没让人审他们。
其实也不用太审,审也审不出太多名堂,无非是作假和以劣充好,在商而言,算不得罪大恶极。最多也就是几日牢狱罚点银,够不上流放杀头的事,足够有人会担起来。
原本我的想法是用此事把他们背后的商家牵进来,但现下看来,可能不大,故此,我也懒的折腾了。唯一担心的,就只是会和宫中有些挂碍,内库、御用监,难保不会牵扯?
不知宫中如今的具体情状,我也不好擅自动作,要不,回头人你领走?”
陈准斟酌了下,还是摇了摇头:“咱家一不掌东厂,二不管御马监,锦衣卫那里,陛下没有让咱家找他们参与的意思,不好办。”
张鹤龄瞥了瞥陈准,提醒道:“这事儿最好别惊动太多人,如今内外宫、太医署,盘根错节,指不定一个消息出去,明日便传的没个样子了。”
陈准点头道:“确实不好弄啊,皇爷那边的意思,下一层的办了,高一层的点到即止,咱家这边也不好深究了!”
“呵呵!”
张鹤龄笑了笑,道:“我给你个建议如何?”
陈准瞥了一眼,嗔道:“伯爷,您和咱家见外呢!”
“哈哈,哪会见外,就是怕陈公公觉得我的建议不靠谱。”
“说说看!”
张鹤龄颔首道:“你初掌内库,想来内库管事的人你也清了一批,但肯定不会全盘重来。因此,在影响力上,一时应是也不好说。少不得内库还有不少前面的人。既是如此,那你不如让前番的人带着再贡献贡献价值。
再者,这好歹也是在陛下跟前露脸争功的事,你只需居中帷幄便可,想来那些人会用心办的。”
“李广?”
陈准眉头一蹙,念道。
“对,李广!”
张鹤龄点头笑道:“掌了那么多年的内官监,又从御马监生生的把内库争了过来,你不觉得,他在宫中依然能有不小的影响?”
“可……”
陈准有些犹豫,李广眼看已要失势,目前不少权力都转到他的手里,他可不想李广重新冒头。
张鹤龄轻轻拍了拍陈准的胳膊,凑近了些,轻声道:“陛下身边的内侍有影响力的很多,贴心的、忠心的、有权的,权不大但也有眷的,各种各样!
我一直认为,能跟在陛下身边的内侍,都是聪明人,因此,很多事大家都看的明白。谁都想有权,内侍的权来自哪儿,只能是陛下。但还是那句话,都是聪明人,聪明人的想法一般都多。
王岳,司礼监掌印,他是陛下东宫时的大伴,他有他的一套,只要他不犯大不韪,陛下会念着他这份旧情,他为人也滑溜,很少和外庭产生龃龉。在我看来,他找准了自己的路。陛下有生之年,他大致是无恙的。”
陈准不由的点了点头,宫里的老祖宗嘛,看着似乎很低调,但他们这些太监,太清楚了,王岳很稳,可不就是张鹤龄说的这样嘛。
“另一位,箫敬,御用监掌印,司礼监秉笔,说起来这个人,我觉得,也算是宫中的奇葩了。从天顺年到弘治年,历几朝,一直掌着不轻不重的权位,实属宫中的异数。他的路子是内臣路线,克己任事,和外庭不亲不疏,在我看,他也是个会做事的。
然后就是范亨,李荣,属于亲近陛下,也亲近外庭的,未来如何,要看他们内心的倾向。但至少,暂时也不会有太多问题。而李广呢?”
陈准也是开动着思维,道:“李广是因为陛下的宠眷登居高位,但和外庭始终交恶,因而难得善终?”
张鹤龄笑了笑,道:“善终这个词说的好,聪明人可不就考虑这二字嘛。本伯其实和你们一样,在我看,咱们这些靠陛下恩宠起来的人,无论做多少好事、大事,天生与那些所谓正直大臣们有这一份隔阂,若是不刻意亲近,弹劾针对是少不了的。
可本伯觉着,能否安稳,不在于能不能做出让外臣认可的事,只能在于陛下。李广和我这些年不就是如此嘛?一直能安稳,靠的是陛下护着。
若是不强力护着了,转眼间便会是万劫不复的下场。因此,咱们该想的,是如何让陛下能一直护下去,在这个范围内,方是一步步的扩大影响力,可不能本末倒置喽!”
“李广!”
陈准一点点的把所有串联了起来,心中顿时有些自嘲。
想他一直来自认清醒,认为自己看的明白,做的也明白,可随着权越来越重之后,也有些迷失了。
内侍谁不会想一想自己的下场,他也看的明白宫中这些太监们的路子,但他们的路子,他都不想选。说起来,他和李广才是最相近的人。
而李广的情况,正如寿宁伯所言,靠的是陛下的恩宠、护庇才安稳到现在。可如今,李广的脑子不清了,他的下场难道不是注定的了?还需要有甚担心的?
那用李广给他挡挡事岂非一举数得之事。一番思绪之下,陈准顿时感觉一阵清明,人也越加沉淀了。
张鹤龄看着陈准的丝丝变化,暗自点头。
陈准郑重的向张鹤龄一礼,道:“奴婢承蒙伯爷教诲,感激不尽!”
张鹤龄笑着扶住陈准,道:“何来这般郑重,什么奴婢、伯爷、教诲的,咱们都是一头的人,该是兄弟,同心协力的为陛下、娘娘、太子办事!”
“奴婢高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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