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个扫地的动作。
“……”
朱佑樘无语,大臣们有些人知道,但更多人是不知道的,他们也是默然,总感觉一个堂堂伯爵,衙门主官,说这个词有些违和!
清扫东城就是扫地?好吧,兵马司确实是有清洁街道的职责,可作为你郑重言及的第一步,不觉得草率?
张鹤龄依然正色,不等人发问,直接解释道:“陛下,京城道路尚可,但除了几条主街铺的是青石之外,其余大部分街道,仍是黄土铺路,且夯的并不密实。
若是不勤清扫,雨天泥泞,晴天扬尘,实在影响不小。且那些随意倾倒的杂物、污水,甚至便溺……总之,绝大多数的街道皆是污秽不堪。此事可不是小事,一是影响了京城风貌观瞻,二是,此等脏秽在温暖季节,更容易滋生时疫。
兵马司既然有清洁之职,此等大事怎敢轻忽。因而,臣上任第一事,便是使锦衣卫及兵马司兵丁、帮闲全员出动,在东城地界连续清扫了七日,且之后,也是安排了人手,日日维护,规范、督促百姓定时、定点倾倒秽物。并雇佣一些京中贫困百姓,每日勤扫不辍。在此过程中,也对京中的一些违规占道,随意搭建做了些惩处,这便是臣的清扫,当然,长期养成的坏习惯要一时规正,总难免会有几分怨言,但此不为不做的理由……”
朱佑樘本想笑的,可张鹤龄一番话,加上那一本正经的认真模样,他看出来,张鹤龄不是乱言,他是真这么想,也真这么做的,让他有些笑不出来。
他心中倒是对张鹤龄更满意了。
朱佑樘道:“朕原还担心,以你一贯的性子,又是初次为官,恐会急功近利,上任之后会先想着做些惊天动地的大事。没成想,你首先选的是清扫,这一份安民之心,朕很欣慰!既是改正坏习惯,百姓一时有些许抵触怨言,也委实正常……”
朱佑樘挺欣慰,还夸上了,这么赤裸裸的吗?还金口玉言给着指示,是因为规正百姓,一时有怨言,可以理解。
弹劾的人,甚至还部分大臣,显然是欣慰不了。
可他们也不知此事该如何反驳,为民制事,这本就是一直来当官之人所必须立的大旗,轻易不能诋毁的。
张鹤龄笑了笑,可不理他们如何想,他犹自奏道:“启禀陛下,第一步是清扫,现下倒也初见成效,臣其后所行之第二步也是清扫,不过,此时的清扫便要激烈一些了。
臣联合顺天府打掉了金风楼那处藏污纳垢之所,清理了正气堂那伙伤人害命的蛇虫鼠蚁,驱逐、打散了多伙地痞恶霸。且维护、规范了商家,惩处他们违法乱纪行为,当然,有些人不太理解,认为臣是乱为,但臣敢拿身家保证,所有惩处之人,绝无半点冤枉,此为臣之本职,不敢妄为。至于第三步,从前日开始……”
“寿宁伯,等等!”
是谢迁,先前言兵事,他作为领兵部尚书的内阁阁臣,只是附在首辅之后,稍言了几句,而此时奏张鹤龄的事,他反而出来了。好像是特别看不惯张鹤龄一般,值此时候,他抢在了御史言官们反驳之前说了话,直接站在了张鹤龄的对面。
连参劾寿宁伯的御史言官们都楞了楞,怎这大人物突然下场了啊,那有他们什么事?
咱们看着?几位御史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心中暗自嘀咕起来。
张鹤龄摇摇头,淡淡道:“谢学士有何指教?莫不是也要弹劾本伯,认为本伯所做之事不对?”
谢迁一脸正色,道:“冲你先前所言之清扫,本官念你一份安民之心。但你无法否认,你所谓第二步清扫,确实造成了京中的动乱。还有你的第三步,老夫有所耳闻,御史言官奏你巧立名目、勒索商家,本官也是如此认为。勒索不成,派兵袭扰,更是肆意了,请寿宁伯解释解释,即便是好心办了坏事,也当为失职,免职不为过!”
张鹤龄笑了笑,道:“谢学士,你难道最近便没有在京中行走过?诸位文武大臣呢,即便自身因着事务繁忙,但总有住在东城的吧?即便再没有,那家中难道就无一人去过东城。
真真的视而不见了啊!?难道你们能否认,我东城的街面、道路变的整齐干净了?没发现原本街坊里的青皮恶霸都消失不见了?即便称不上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比从前整洁、安宁数倍吧?
这是坏事?那本伯倒希望,所有人都能如本伯一般,办些坏事呢!
诸位莫急着反驳,此处有各位大臣,有锦衣卫,也有东厂的人,本伯在御前一字一字说出的话,诸位可一一验证,此不为本伯本职之事?即便不是功劳,也是苦劳,若是这也要去职,那本伯倒要和诸位大臣论一论,何为本职了,看看满朝上下,有多少可以去职之人!”
听张鹤龄义正辞严、洋洋洒洒一番叙说,满朝文武心中顿时静了静。
这一点,无从反驳,有些人早发现了,而有些人即便之前没察觉,此时也串联起来了,不得不说,这一番处置,至少表面功夫不差,甚至若然能维持下去,作为兵马司指挥使,不失为一项光鲜的政绩。
御阶之上,朱佑樘看向了身侧的范亨,又看了看牟斌。
两人明白皇帝的意思,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给张鹤龄的话做了确认。
朱佑樘顿时心情不错!
他很久未曾出宫了,身边人禀报张鹤龄的情况,只会说他闹腾的事,哪会奏报看起来的小事。但经张鹤龄这一说,俨然是根本之事,至少这个本职他当的不差。
朱佑樘笑了笑,点头道:“寿宁伯,你此本职倒也说的不差,日后也当恪尽职守!”
张鹤龄恭声道:“臣遵旨,日后必当恪尽职守,以民生为本!”
李东阳也想跟着附和一句,此事之上,张鹤龄做的确实不差,郑重提一提也当是给群臣做个导向,不过,犹豫了一下后,最终还是未曾开口。
他看了看谢迁,只见谢迁眉头蹙起,他暗自摇了摇头。
谢迁看来是不会放弃的,大致原因他猜到了,但他也不好说什么,能不出面和谢迁打对台,已是他最大的控制了。
果然,只见谢迁再次道:“寿宁伯,你说的再多,也无法掩盖你所言之第三事,此也是东城乱象的根本。你一个兵马司衙门,何敢强行勒索商家银两,未果后,更是派兵袭扰。说再多缉盗查禁的借口也是无用,事实便是,你派兵妨碍了商家的正常营生,致使街市不宁,京中不安!”
张鹤龄奇道:“谢学士,你可曾调查仔细了?”
谢迁冷道:“本官记得寿宁伯曾经说过一句话,若结果非恶果,可酌情论因,若是果为恶果,纵有再多的因由亦不可宽纵,否则如何示人以戒!”
大臣们觉得有趣,特别是知道那次私下奏对张鹤龄说此话的人更觉得有趣,谢迁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呢。
“哈哈!”
张鹤龄朗声笑了笑,古怪道:“谢学士,没成想,本伯说过的话您还记得,着实让本伯倍感荣幸。此言,本伯依然是如此认为的,永不会改!”
“既是如此,本官先不论你是否存在阴私恶意,只单一个结果,已是你失职之处,你当向陛下主动请辞才是,莫要再纠缠了!”
张鹤龄摇摇头道:“可本伯非是恶果啊,甚至说,根本不是果,您是刻意曲解,倒果为因了。你先听本伯说完再论……”
“本伯入东城的几步,前两步清扫,既是安民,也是为第三步而行,同时,本伯的第三步,更是为了前两步的维持和深化而做。本就是相辅相成之事,哪有什么果!
陛下,诸位大臣,清扫那些腌臜地痞、蛇虫鼠蚁,总会有些漏网之鱼,张某派兵巩固成果,不使那些污秽死灰复燃,这本是应做之事啊。张某承认,确实对有些营生造成了一些影响,但总不能因噎废食吧,若是放任那些腌臜不顾,岂不危害更甚,那我前番所做之事,还有何意义?”
“咳咳!”
朱佑樘觉得这个解释勉强可以,但内里的意思大家都明白,不用刻意说了,也不能当成常事来干,否则真就麻烦。那么多家无法正常营业,即便是他也不好强行给张鹤龄一次次抚平众怒。
他轻咳了一声,道:“既说是巩固,朕觉得可以理解,但不能长期如此,否则影响太甚!”
张鹤龄恭声道:“启禀陛下,清查、追缉已告一段落,今日不会再有了。”
“那便很好嘛,看来你还是有分寸的,既是如此,事也说清了,诸位爱卿,就此……”
朱佑樘点点头,张鹤龄当殿说了,会撤了兵丁巡查,至于他能不能达成他所谓的第三步,就看他的手段,朱佑樘觉得,暂时可以结束今日的参劾了。
反正,他是不会让张鹤龄去职的,你们似乎也没什么太好的理由。
“启禀陛下,寿宁伯尚需停止对商家的勒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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