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值房。
刘健心有感慨,也在仔细斟酌他心中的决断。
而李东阳沉默着,脑海里翻覆着一点点在剖析着如今的朝堂内外和当下的事。
谢迁却是眉头更蹙,脸色变幻着,一番思忖之后,他心中一动,道:“首辅,宾之,谢某有个建议!”
刘健缓缓点头,示意谢迁说下去。
谢迁整理了一番思路,道:“谢某也承认,有很多事,对社稷朝廷皆是好事,虽有困难阻碍,但必须要做,且晚做不如早做。可谢某更觉着,无论如何做,皆不能超出朝廷的掌控。
比如张鹤龄所行之事,本心而论,此等对国家朝廷而言皆好的事,当为。既是好事,那么对事情的本身,作为吾等辅臣,自该尽力促成,然此等事已不算小事,该有个轻重缓急、章程条理,切不可超出吾等掌控,以致因人而事,好事变成坏事……”
李东阳闻言抬头看向谢迁,他稍一思索,有些明白了,不由把目光又看向了刘健。
刘健神色微动,淡淡问道:“于乔所意何为?”
谢迁道:“谢某意,此事既已确定为试点,当由内阁和部堂派干员置制,岂可任由那外戚施为。一粗鄙无术的外戚幸臣尔,不修儒礼,行事粗暴,不看形势,不顾时机,不顾后果,又岂能……”
刘健稍微沉吟,似在斟酌,李东阳却是眉头拧起,郑重言道:“于乔,你莫非还是属意去他的官职?可此前御前已有定论,他的官动不了,至少现下动不了。我等莫不是非要与朝廷,与陛下为那小小官职置对?你可知……”
“宾之,稍安勿躁,于乔应非此意!”
刘健摆摆手,直接出声按下了李东阳,然后转头看向了谢迁。
谢迁淡淡笑道:“宾之,谢某之意,自不会争执此等小官小职,一个五六品的庶务官,影响不到大局。
既是御前已有定论,他张鹤龄此前所为,有可取之处,所行之事也是当办之事,那自然是官继续做,事继续办,甚至给他升个几级又能如何。可如何办,谁来主办,以何职衔而办,吾等可加以统筹……”
李东阳心中暗叹,轻轻摇了摇头:“李某知你意,可,事不能如此而行。一个小小的兵马司衙门撑起在办着此事,经不起如此折腾,否则,可能好事真就变坏事了。”
谢迁淡然一笑,此刻极为从容,也不反驳李东阳所言,只是看向了刘健。
内阁三人,一主两辅,虽往日诸事皆是商议而定,但通常决断之事还是看刘健的意思。
刘健有些犹豫,看了看谢迁,又看了看李东阳,良久之后,终是缓缓摇头。
“罢了,此事暂且如此吧,莫要再多增是非了!”
谢迁依然争道:“首辅,岂是是非,朝堂的规矩制度之事,哪会有是非。即便是御前定论,可兵马司毕竟只是六品衙门,小小的低品衙门,如何能全权署理此等涉及朝廷银税财秣之事……”
谢迁依然在说,理由条理皆是头头是道,可李东阳心中极为不赞同,说的再好再多,也改不了事情本身的性质。
用人掣肘,或是摘桃子,此等事往日司空见惯,经历官场几十年的朝堂大臣们,有的是各种“名正言顺”且“公道公正”的法子。
往日时候,即便是有一二官员心中不忿,但朝堂的规矩在此,谁也不敢轻言反驳。
可,如今此事之上,非是平常啊,也要看是何事,是何人主理。
唉!说到底,谢迁还是打心里对张鹤龄不曾有丝毫认同,且从心底里,对那张鹤龄存着轻视,甚至于,对陛下轻视。
没错,就是对陛下轻视,陛下御极十一载,往日的宽容、妥协,已是让满朝的重臣们心中有了个固有印象。
难道此前诸事,还不能给大家一个清晰的认识,张鹤龄不是会妥协的人啊!陛下也不是以前的陛下,至少在张鹤龄之事上,陛下不会循往日的惯例啊。
李东阳暗自叹息,向刘健郑重道:“首辅,李某……”
刘健淡笑摇头:“宾之无需多言,老夫知你之意!”
“于乔,此事作罢,也无需多言,是否图惹是非也无需再争论,且让他办着吧,正如此前所言,此事已非小事,也终归是好事,真有我等再行安排,旁人很难,莫要徒增变数了。后事如何,且等此事功告之后再做处置吧!”
看谢迁似乎还要争,刘健摆手按下了谢迁,换言道:“先议一议稍候平台召对的章程吧,此方为根本大事,唉,真是诸事烦扰啊!”
闻言,谢迁终是没有再坚持,不过,他心里却是有些定计想法,此时不是言表之时。
再者,刘健一提平台召对之事,他心中不由起了烦躁,道:“首辅,谢某算是明白了,这朝堂之上,总会有唯恐天下不乱之人。依谢某看,此事绝少不了那个外戚小儿,谢某就想不明白了,前番禁议之事、顺天府事,如今又牵上户部,还掺和进军事。他一个外戚幸臣,折腾自家一摊子都尚且不及,却还要到处掺和,难道兵马司的兵丁让他带着,甚至给他如此大的自主之权,他仍不满足,还想掌正军不成?
首辅,余事可暂且不提,但外戚绝不可参与军事,只此一条,断不可逾越……”
刘健似是颔首,而李东阳则面色淡然不动。
下朝之后张鹤龄的动作,虽不知徐永宁和张鹤龄说话的内容,但似乎事情已是清晰明了,前后一分析,现如今几乎满朝上下的人皆是肯定,徐永宁今日的疯癫之举,张鹤龄绝对有参与。
是遵着陛下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想法,无人知道,但事实明显之事,总会让人多些猜测。
谢迁在猜测,似乎也想不明白,且极为警惕。
李东阳大概明白谢迁的意思,猜测张鹤龄的意图,甚至认为张鹤龄这么鼓捣,是想从中谋好处,比如外戚掌个军,扩大他在朝堂的影响力,甚至有外戚乱政之嫌?
看刘健的意思,大概也是在思索,或许也赞同谢迁的猜测。
可,以李东阳的判断,他总觉得,此等事上,张鹤龄是单纯的,单纯的只是为了事。
谋好处,浑水摸鱼?
或许,所有人都不会认同一个外戚的公心,论事前,已是先入为主,可难道,外戚真的不会有公心?
李东阳也有猜测,但他自己也不确定,若是真如他心中所想,他日后又要如何去看待张鹤龄?
且行且看吧,李东阳暗自摇头,心里微叹。
……
早朝、晚朝、平台召对,一日间,因徐永宁的早朝奏事把朝臣们的目光全然吸引到此事之上。
早朝的事已不是秘闻,该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一日的喧嚣之下,无数人在留心着。
因着此事,平常官员出勤极低的晚朝,也迎来了一次盛况。
在京有资格参加晚朝的人,几乎全员出席,可让人稍失望的是,晚朝时未曾议论此事。
但有心之人从晚朝的气氛之中不难看出,午后的平台召对,由文武核心众臣商议的军事,似乎结果并不好。
当然,此等大事,非是一场召对便能定下,对此大家心中有数。且,此事绝不是能轻易决断而下的。
记住小说阁地址:xsg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