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一向不算针对张鹤龄的李东阳也是同样。
盖因为这位张伯爵,每次在御前皆是闹出事来,他是真的不太想看见。
如今的朝堂,事一桩接着一桩,这些重臣们,皆是感觉有些身心俱疲,真不能再多事了。
可无论他们如何去想,该有的不该有的事,依然还是来了。只听张鹤龄郎朗之声,沉重铿锵。
“启禀陛下,臣弹劾宁晋伯刘岳,枉顾圣恩,擅自行兵,滋扰民事,实乃大逆不道。今日申时,左掖营……”
殿内,张鹤龄的声音阵阵回荡,事无巨细叙述了左掖营在东城的整个过程。
众位大臣们眉头拧的更深了。
弹劾一位领兵的伯爵,本不算甚大事,可张鹤龄越是叙说,越是让人不自觉的会把此弹劾往军制之上联想,偏偏他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相关的话,好像只在阐述事情经过。
内阁几位已是如此,更遑论直接和军兵相关的兵部和领军公候。
张鹤龄的奏报刚一落音,丰城侯李昱已是开了口:“寿宁伯,收起你的耸听之言,且不论你奏报之事是否属实,单你作为兵马司官员,便不该有这弹劾一事。京城之中,有巡城御史,有兵部,有五军都督府在,何需你小小的六品兵马司衙门来弹劾军队。
仗着陛下的恩宠,你僭越太过了!”
李昱斥责了张鹤龄后,转眼看向御座之上的皇帝,想是要得到陛下的认可。
御座之上,朱佑樘表情淡淡的,神色没有丝毫异状。
不过,朱佑樘的心里确实暗自点头。
可不是赞同李昱的驳斥,而是认可了张鹤龄的奏报。
东城之事他接到了奏报,已是大庭广众发生的事,锦衣卫和东厂的人自然不敢有丝毫隐瞒。
不过,毕竟是临时的口报奏秉,细节未曾详述,如今听张鹤龄奏报,两厢对比之下,让他对整个事件的脉络有了更为清晰的认识。
张鹤龄应是无刻意夸张之处,当为据实以奏,且就这份不虚言惑君的态度,也值得他认可。
至于说能听出别样的意思,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最多只能证明,张鹤龄会利用时机罢了。
朱佑樘认可张鹤龄所言,故此,他当然不会顺着李昱所谓不该弹劾的说辞。
甚叫不该?如今朝堂之上,连六部主事都敢弹劾重臣,甚至弹劾宫里了,堂堂大明伯爵,一衙主官,连他们地盘上的事都不能发声?
那简直是笑话了!
虽是不认同李昱的话,但朱佑樘也不会驳斥,他猜到张鹤龄可能会来,但真来了,便让张鹤龄自己去发挥。
朱佑樘如今越来越有垂拱掌治的心态了。
张鹤龄也没让朱佑樘失望,既然来了,特别是他知道有重臣在乾清宫的情况下依然来,自然就有面对他们的心理准备。
闻听李昱之言后,他面色不动,嘴角却是轻撇,道:“丰城侯,此等话日后莫要再言,图惹人笑话。”
李昱看见了,他顿时有些愠色,沉声喝道:“寿宁伯,你是辱本侯吗?”
张鹤龄奇怪的看了李昱一眼,道:“辱你?何来此言?本伯只是劝你一声,莫要在自家不知之事上多言,否则会闹笑话。陛下和各位大臣皆在,张某所言,哪一点是辱你?”
“哼!”
李昱冷哼一声,他也觉得自己是反应激烈了一些。
盖因为刚刚议事多有不顺,且张鹤龄还突然来弹劾宁晋伯,满朝上下,谁不知宁晋伯和他的关系。当着他的面弹劾宁晋伯,是不给他面子呢。
再加上那面无表情却偏偏轻撇的嘴角,格外让他恼火。
一个靠裙带而起的幸进,何敢轻蔑于他?
“丰城侯稍安勿躁!”李昱就待要再斥责张鹤龄时,英国公张懋出言安抚,接着道:“寿宁伯初掌官职,不太了解官场之事,凭自己的想法断事,有时难免容易钻个牛角尖……”
“呵呵!”
张鹤龄呵呵笑了一声,道:“英国公,您可不能欺负晚辈啊,此话可不能乱说,当着陛下的面,若是让陛下真信你之言,岂不让张某失了印象。张某自问,可从无肆意解读官场官职之事。”
“老夫说错话了?”
张懋笑呵呵的看向张鹤龄。
张鹤龄未答,反问道:“英国公,您觉得,发生在辖地之事,本伯这个当事之人,是该奏呢,还是不该奏呢?弹劾的事,是该有呢,还是不该有?”
“呵呵,方才丰城侯不是已说了,有那么多的可管可奏之人呢!”
张懋回答的很模糊,既未说该,也未说不该。
真是个老狐狸,一点话头都不轻易留下,使得张鹤龄原本打算的言对没了用场。
不过,也不在意,他本就不是来和张懋、李昱争锋相对的,会言语相对,只是为了个态度罢了。
张鹤龄不再和对方纠缠,转向御座之上,恭声道:“启禀陛下,臣所弹劾之事皆为属实,请陛下明察,还臣等真心任事之人一个公道!”
“你……”
丰城侯突然指着张鹤龄,显然他更怒了。
不是他没涵养,刚刚言语相对,他生气,如今张鹤龄说了几句,张懋出面后,结果这裙带外戚竟然敢无视他们。
张鹤龄压根不再搭理,只是看着皇帝。
朱佑樘缓缓点头,正待出声,可谢迁确是突然说了话,也是同样的斥责:“寿宁伯,即便是弹劾,也要按程序和制度来,若是人人像你这般,有事没事直接进宫面君,那朝廷的体制何在,陛下的威严何在?”
张鹤龄瞥了谢迁一眼,淡声道:“谢学士,莫不是你也如丰城侯一般?”
“你此言何意?”
张鹤龄缓缓摇头,道:“自大明开国成立兵马司始,便已是有过明确规定。兵马司官小权重,涉及到京中民生大事,故此,授兵马司主官上奏之权,凡奏疏无需经通政司,可直达天听,任何人不得阻拦。
谢学士,丰城侯是武将,若说不知尚情有可原,你堂堂阁老,怎也会?若是让人听着……”
“好了!”
张鹤龄的话还未说完,御座之上的朱佑樘已是沉声打断了,不用听下去,朱佑樘已是知道,后面的话绝对没好话。
朱佑樘愿意看到张鹤龄和朝臣们去争,且每每争锋,张鹤龄都能发散思维,引领出一些他愿意看到的事,至少最近几事,给他的执政牵出了不少契机。
朝臣们争锋,对他这位皇帝而言,不算坏事。可对于一直和他一个立场,且和朝臣越加背道而驰的张鹤龄而言,可不算好事。
若按一般皇帝的原则,张鹤龄此类大臣,用时可为他发不便之声,将来某一时,若朝堂声音太过,也可作为筹码安抚朝廷,可谓人尽其用。
虽说他不是刻薄之君,但皇帝的本性是有的,舍弃一两大臣,他不会有丝毫心理负担。
可张鹤龄毕竟不一样,是皇后极为爱护的弟弟,且也有让他真心看重的地方,至少他不会轻言舍弃。
如这般,每每争起,都是言语酷烈,闹的个气氛火爆激烈的情况,他会尽量转圜一二,否则,对张鹤龄对这些目前还倚重的大臣,可皆不是好事。
尽量别闹到公开的势不两立之势吧。
“该不该奏,无需再论!”
朱佑樘按下了双方言语争执,道:“至于你所奏之事,锦衣卫已有奏报,朕……”
正说着话,突然殿外有侍卫入了殿来,朱佑樘暂停话头,看向侍卫。
侍卫快步上前奏道:“启禀陛下,宫外,宁晋伯请旨觐见。”
“呵,倒也正好!”
朱佑樘淡淡笑了笑,吩咐道:“传宁晋伯入殿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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